“是,是我不知道。是我太天真了。對不起。”
武來果氣沖沖地轉身回臥室,很快又換了一身深色的寬大運動套裝似是要出門。
阿柴欲追上去。可她早有準備,將挎在手臂上的包朝他臉上毫不留情的砸過去。
阿柴措不及防,接住挎包的同時滑坐在地上。
武來果指著他齜牙咧嘴。
“你敢跟上來,就把包袱準備好。別回來了。”
說完戴上棒球帽利落開門,出門。
阿柴跪坐在原地,摸著還有些痛的臉頰再次躺倒在地上。他抓著短短的頭發,海牛似的在地上撲騰翻滾,胡亂空踢發泄著。
難得武來果愿意說這么多的話,怎么自己就天高地厚的不知收斂,惹她生氣了呢。啊,好不爭氣呀。
不過,想想也不對啊。
武來果飯桌上那些又長又臭的理論,講了那么多模棱兩可的東西,完全就是空洞的“所謂哲學”,和她有關的事實一句都沒有提到。
或許她只是看自己可憐應付罷了。這樣想著,阿柴又覺得喪氣,深覺不能老是這樣慣著,順著她。
他唉聲嘆,雙手合在一起朝著天花板,虔誠地。老天吶,你是否知道怎么才能讓她打開心來。我甚少麻煩你,這次就給一點點提示吧,少少一點都可以。
樓下傳來哐當的巨響,而后一個女人清晰的罵聲傳了上來。
“說了,我不喜歡!”
是吵架嗎?怎么都吵到陽臺了?阿柴好奇地起身,走到陽臺探身觀望。
他探頭探腦,發現是樓下租住的情侶在吵架。聽了一會,吵架的原因好像是因為送了不喜歡的禮物。唉,無非又是一個我以為,另一個也是我以為的故事。
阿柴越聽越投入,不禁加入其中。點著頭。
“對呀,你們先互相講一聲不就好了……嗯,就要問呀,不知道就問女朋友嘛。她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呢。”
“聽到沒有!叫你先問,你女朋友我不喜歡驚嚇……”
尖叫著輸出太多,累到只顧得激烈喘息的女孩聽到頭頂有男人的聲音,臉色驚恐地朝上撇眼。男孩察覺古怪將她拉到身后,伸出身子。
“誰呀?”
兩人對上眼。阿柴尷尬地松開抓在欄桿上的手,眼神左右飄忽。
“你誰呀!”樓下的男孩齜著牙奶兇奶兇地,女孩也伸出頭來。剛伸出來又被男孩擋住。
阿柴咬著下唇,擺著雙手做出驅趕的動作。
“縮回去,縮回去。小心高空墜物哦。”
聽聞此言仿佛收到了威脅,男孩一把抱住再次試圖伸出頭的女孩消失在阿柴視線里。
逃離了阿柴,武來果頓覺無力。她想找到一個可以呼吸又可以完全掩護她的地方。可除了家之外,那種地方還有嗎?
猶豫地想到外面走走,又怕看到街上的人和車。那樣她會羨慕,會不由自主地認為那都是一些幸福的人而自己悲傷得可憐。
要不去哪里找一個樹叢躲著?
流浪狗也不至于這么慘吧。如果選擇在小區的樹叢會不會比街上的流浪狗好一點點?
在樹影間尋找,很快她就發現了一塊灌木后的空地,拍著屁股鉆進去,挨著一棵桂樹躺下才發現灌木太矮一點都不隱蔽。
武來果起身往樹木深處爬,枝丫越來越密,土也越來越潮濕,她嫌棄的抬起手掌聞了聞,又調轉方向。
反復兜轉幾回,好像找到了適合的地方。
武來果蜷縮在鳳凰樹下,看著枝葉間隱約透出的月亮,半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又擔心起太隱蔽的地方會不會有毒蟲蛇蟻。
才開始擔憂,就覺得小腿肚開始密密麻麻地發癢。在這種惴惴不安中武來果堅持了不到兩分鐘,武來果又起身在樹叢中亂串。
一如她已經習慣了的生活,哪怕已經不再去期望有光照進來,可在黑暗中還是迷茫得要死。
有時候會說死了吧,死了吧,死了最好了,死了就輕松了,一了百了了。但又會怕,死亡的那條路是不是也像這般黑暗,到了另一個空間還是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天堂也好,人間也好,地獄也好,神仙有神仙的煩惱,惡魔也有惡魔的憂慮。并不會因為去到了哪就安穩了,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繼續糟糕。
正在黑暗中不知該往何處之時,武來果聽到不遠處傳來嬉戲聲。許是心中的恐懼和寂寞,她忍不住尋著笑聲傳來的方向磕磕絆絆地走了過去。
有光線刺了進來,她撥開厚厚的葉片,眼前豁然開朗。
原來已經到了小區的泳池旁,剛好有結婚的新人在這里開燒烤趴。聞著烤肉的香味,武來果坐了下來,躲在樹叢后非常不體面看著別人的歡樂。
她想起小學時在自然課上學習蛋白質的篇章時,自然老師為了生動的表述蛋白質被灼燒的味道,便提問。
“肉是蛋白質。同學們,你們去燒烤店會聞到什么味道呀?”
“香味。”全班異口同聲。
自然老師抽著臉呆住了,尷尬地解釋。“不對,應該是焦糊的味道。”
有同學舉手反對。“沒有啊老師,很香的。”
緊接著又有學生插嘴。
“我最喜歡烤雞腿。”
“還有烤五花肉。”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教室很快嘰嘰喳喳變成了美食交流場所,獨留被遺忘了的老師,臉上一陣青一陣黑。
這完全不清楚是算孩子們沒有考慮到老師這個問題的出發點,還是老師沒考慮到這么大的孩子都是饞蟲。
武來果翹起了嘴角,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快樂的兒時記憶。
可當她意識到自己在笑的時候就笑不出來了。
她覺得只有不笑才是正常。
那邊,那些人,笑得那么開心干嘛?不過是結婚、美食、喝酒,真的有那么值得開心嗎?
穿過歡笑,泳池的水聲拍打著她的雙耳。
武來果覺得人們的快樂與她無關。被關在狹小陰暗的水簾后看到的不真實的世界,不真實的慶祝和歡樂。她無法理解世界上為什么會存在歡聲笑語這樣的東西。
也許不太恰當,她想到了彈冠相慶這個詞,然后悄悄提起手指將快樂的人頭上的帽子彈走。
只有不正常才會覺得這種狀態正常啊。
她心情低落,頻繁用指甲摳著手指上的臟污。
就是已經不正常了。
內心深處的問題,想治愈只能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彌補從記事起就開始失去的東西。
不要說別人,就連她自己都沒有這樣的耐心。
泳池聚會沒多久就干脆利落地結束了。
桌椅、食物被搬走,小彩燈也一串接一串地熄滅,武來果再次陷入黑暗中。
別人的快樂真的是一點也偷不到,回頭翻涌的情緒,如巨浪狠拍礁石,巨大的力量纏繞腰腹扯著她迅速回溯到了那個熟悉的沼澤,濃稠的液體蓋住口鼻,她垂下手臂全無掙扎的放棄了。
清脆的蟲鳴在耳邊吵鬧了有十幾分鐘,武來果才想起是該回去了。
泳池聚會因為十一點后禁止喧嘩而結束,她離家出走的行為也應該停止了。
那是自己的家,丟給阿柴算什么。
雖然他也算不上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