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根本不理解抑郁癥,不覺得你是生病了,只覺得你是有人格問題。”
說著,武來果側過頭去,她覺得阿柴應該懂得這些。收到肯定的眼神后她繼續道。
“我確實沒有試過吃藥。那是因為我擔心。拋去身體不適的種種副作用,我不清楚藥物治療的到底是什么?開心這件事,例如你的親人去世了,吃了那個藥你就不會悲傷嗎?我害怕這種長期麻木的后果。”
“變得安靜。”阿柴堅定地答復,他見過太多了,“什么感覺都沒有,即便很難過也哭不出來,很好笑也笑不出來,內心毫無波瀾,偶爾腦袋發漲,頭暈,腸胃不舒服。”
“那不就像我現在一樣。”武來果自嘲。
“不一樣。吃了以后,不再悲觀,不再自憐,不再暴怒,感覺不到緊張的情緒,甚至也不會感到恐懼,沒有感情的像個呆子。你很聰明,還會生氣,發火呢。”
阿柴解釋,只是怕氣氛不太好,最后忍不住耍了個機靈。
武來果很敏感,立刻黑著臉反問。
“很好笑嗎?”
“因為是一件好事呀。我希望你自己學會游泳。抗抑郁藥不是吃了就能痊愈。吃藥只是讓你不被立即淹死,爭取恢復過來的時間,只有自己學會游泳才有改變的機會。甚至有時藥物或許會阻礙你去學會游泳。”
“你的觀點不錯。”
看到武來果點頭,感覺像是她聽進去了,阿柴乘勝追擊。他明白此時自己說的對錯其實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武來果認為他和她是站在同一陣線的。
“但我們都不知道它真正的對錯。吃再多的解百憂、林曲舍也修復不了心里破掉的大洞。吃藥或許只是讓不理解又關心你的人滿意。但對于抑郁癥的病人來說真正的藥從來都不是這些,是你在過往沒有得到的陪伴、尊重、重視、關心、擁抱和道歉,是做自己喜歡的事,用自己發自內心的快樂抵抗抑郁。”
阿柴說的話似乎和他又傻又蠢的形象不太相符了,更像他一直自詡的專業人士。
“因為我知道你無法一個人找回快樂,所以是我來幫你了。”
他鄭重地,擲地有聲地。
武來果突然覺得阿柴也沒有那么不可靠,還是有些可以信賴的樣子。
仿佛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了,可這樣的話題并不適合持續太久,阿柴驕傲地挑眉。
“你發現我剛才沒有說到什么嗎?”
不知道,武來果斜眼看著阿柴,想說他尾巴也翹得太快了。
“是理解。這個很難的,你就不要想了。省得又生氣,又發火。”
這不就是在說自尋煩惱嘛。武來果伸出五指蓋在阿柴臉上,用勁將他推開。
“煩死了。”
“你看,我就說了吧。遭殃的都是我呀。”
阿柴從地上爬起,頗為無奈地看著武來果。用腳尖隔著襪子踢踢她的腳。
“出去走走嗎?飯后消食,不能躺著。”
“不去。”
武來果一口灌下那杯雞尾酒,翻身躺在沙發上。
“你看看,你看看,又躺著了。”
“你走開。”
巴掌長的腳兔子腿似的在阿柴身上突突突的蹬,沒多大會就沒什么力氣了。
關于抗抑郁藥物的談話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輕松不少。雖然每天回到家的武來果還是死氣沉沉的,至少沒朝阿柴丟那么多的白眼了。
她也開始變得稍微有些在意阿柴,一個長相順眼,講話也還算中聽,性格不錯,關心自己,還跟無尾熊一樣喜歡粘過來的人,很難沒有丁點在意吧。
說到這個,最近兩天阿柴都沒有穿那件白色背心了。他換了一件寬版的灰黑色半袖T恤,雖然遮住了健壯的大臂,還是一副苦力工人的樣子。
就連小臂和手掌也和苦力工人一樣,粗糙的,有不少細小傷口和淤青。
等等。
不正常。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他去哪?做什么了?
晚餐后的武來果照常懶在沙發上,盯著來回收拾走動的阿柴,覺得他的腳好像更瘸了呢?
她挑動著眉毛,猶豫半天,撐起身子走到玄關打開鞋柜門,阿柴的鞋不在。
洗了?
武來果歪著身子走到陽臺,阿柴常穿的那雙麂皮鞋果然晾在這里。鞋子已經被簡單的刷過了,天也黑了,遠遠地看不出有到過什么地方的痕跡。
如果拿起來看的話……武來果為難,她是沒有給人提臭鞋的興趣啦。
“果呀,來吃水果呀。”
阿柴端著切好的黃瓜條,扯著嗓子嗷嗚一聲。
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愛用各種稱呼喊人,武來果板著臉走了過去,嘴里碎叨。
“不要,不想吃。”
她回憶著今天晚餐有難得的藤壺,雖然很碎小。還有蛤蜊豆腐湯,雖然也不肥。不過這兩天貝類海鮮出現的頻率也太高了吧。
難道他又去了碼頭。呵,和那些朋友的關系可真好。那么會交朋友怎么不去做交際花,天天在家里做煮夫可真浪費了。
坐在茶幾邊,武來果接過阿柴遞來的水果叉。看著盤子里的黃瓜條。雖然西紅柿到底是蔬菜還是水果有爭議,但是黃瓜是蔬菜這件事應該沒什么爭議吧?
她不可置信的叉起一條小小的黃瓜,還是無法放進嘴里。
“是因為吃了海鮮后最好不要吃水果。”
阿柴笑著解釋。
“這是蔬菜。”武來果強調。
“可是它水分含量很高,也是果子呀。”
算了,不想溝通了,和他糾結這件事沒什么意思。武來果將黃瓜條咬進嘴里,問阿柴。
“你今天去碼頭了嗎?”
“嗯。”阿柴乖巧地點頭。
“找朋友?”
“是呀。你去不去,那個村子很不錯的。”
他想要借此介紹煦陽村有多舒服,景色有多美。可武來果還是非常會掃興。
“沒興趣。”她又吃了一塊黃瓜,好像很喜歡這個似的。
“哦。”
“不過我對你手上的傷口感興趣。”
她沖著阿柴非常不禮貌的挑起一根手指。
“啊,你說這個啊。”阿柴抬起手臂,撫摸上面細碎的傷口,這兩天他跟著村里的人在礁石上鏟螺,就算不是新手鋒利的礁石和沉重的海浪仍會帶來不可避免的傷害。“我和他們去趕海,挺有趣的。所以你去嗎?這個周末。”
“不了。你真的一點也不小心。”
“不小心?我做什么了嗎?”由于武來果太挑剔了,甚至是黃瓜切的不是很好看也會成為她挑剔的理由,所以阿柴并沒有反應過來她這回挑剔的會是自己的傷口。還以為是哪里不夠周到了。
“受傷呀。只是趕海而已,怎么這么不小心弄這么多傷口。”
翻白眼的武來果叫做白果。沒想到白果還有芯還會關心自己,阿柴受寵若驚,不停地挫著手掌。
“我是笨手笨腳的。不過沒關系。”
搓手干嘛?像蒼蠅一樣。準備吃屎嗎?還怪惹人嫌棄的。武來果皺眉。嘴里的黃瓜瞬間就不脆甜了。她將視線移到阿柴的腿上,雖然之前就想問了,但沒好問出口,趁現在是個不錯的開口機會。
“你腿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也是不小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