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打你?”
“覺得我沒做好嘛。在他們眼里我什么都做不好。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們最愛罵我沒本事,連屎都捏不爛。那我就是咯。我哥沒腦子就覺得我應該把兩人份的書讀了吧,或者是覺得我搶了我哥的腦子。我哥沒病就沒我,那沒我不就說明我哥沒病了嗎?這么簡單的,你怎么想不明白呀蠢貨。”
“嗯,我腦子不好你是知道的。”
阿柴再次點頭。
武來果皺起鼻子,嫌棄地看著阿柴,目光又移向他臟兮兮的手指。
“還好我聰明。我老早就想從家里搬出,高中我就讀了封閉式的學校,也考上了森大,能離家遠遠的。”
“你真厲害。”
阿柴贊許。
“呵呵,厲害有什么屁用。我覺我一輩子都被他們拴住了。我哥死的時候我一點都不難過,覺得好輕松。羨慕啊,這個鬼一樣的世界,他終于在渾渾噩噩的活了二十多年后下車了。”武來果邊笑邊搖頭,“我承認我這個人不太好搞。但我都不覺得我是錯的,是我和他們,和隨著我誕生時擁有的一切都不太搭。你知道我沒什么朋友,因為我沒什么零花錢,也還有一個腦癱的哥哥。可他們卻覺得是因為我這個人有問題才沒有朋友。你說我是不是從小就那么拽,我跟你說,不是的。我很溫柔,懦弱,膽小。哈,你不信是不是。”
“沒有。沒有不相信,只是有時候你不跟我講我也不會知道啊。”
“所以我好煩那些自己孩子只隨便受了點什么委屈就咋咋唬唬的父母。”
武來果咬牙切齒地,隨后低下頭撓著頭發委屈地哭訴。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心里真的好難過啊。”
淚水沿著臉龐滾下,武來果牽起阿柴的手指。
“你要想想你自己的問題。我好難過呀,就哭,哭著說我也要去。”
“來果。”
阿柴抓住武來果的手,那些邏輯混亂的講述并不妨礙他理解她的悲傷。
抹了把淚,武來果笑著,說了那個故事的結局。
“然后我的嘴都流血了。”
武來果感到呼吸困難,她重重吸了一把鼻子。雙目空蕩蕩地望著前方。
“我跟你說,我到現在也不覺得我說錯了,做錯了。就算是現在,我還是要偷回來,搶回來。”
阿柴坐到武來果身邊,朝她伸出手,示意如果她想,她可以靠過來。
“嗯。要偷回來,搶回來。我也要幫你偷幫你搶。”
武來果鉆進阿柴的懷抱,這里讓她覺得安穩。從她記事起就一直期盼著能有這樣一個地方,不會否定她的努力和想法,支持著她,在她做不到的時候溫柔的告訴她還有誰在支持著她,做不到的事沒關系交給他就行。
閉著眼睛,感受著這從未有過的堅定幸福,半天武來果才開口。
“今天我跟他們說了辭職的事,他們叫我給他們一個交待,說他們死不瞑目。”
竟然對孩子用這樣過分的詞,阿柴心里抽痛。
“什么叫交代呀。我當然給不了,他們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關我屁事?”武來果輕笑。“我說我過的不開心,我有病,他們說我腦子有問題,有病就去看病。對啊,他們說得沒錯。”
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武來果用手抹去淚水,輕聲說著。
“他們把我的質問,以前他們做的所有事情都否認了。完全是那種我知道你有理,但是先不講道理,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先不要急的流氓做法。大人一直要給你一個兩難的選擇,還非要你選出他們想要的答案才滿意,最后魚和熊掌又都想要,可我魚和熊掌都沒有啊。把那些問題拋給他們,他們也做不出選擇。你看嘛,那么自私的說著愛你,關心你。好過分。”
“你就應該反抗他們。”
“我做了。大吵一頓,我沒家了。哈哈,他們吵不過我的。我應付過那么多難搞的人,還應付不了他們嗎。”
武來果笑著,雖然眼中流露出悲傷,但阿柴覺得她笑得挺開心的。
那個看上去什么也沒做的家,竟能夠用一條鐵鏈經過七百多公里的距離還牢牢鎖住武來果這樣優秀的人的脖頸。
阿柴十分清楚造成武來果痛苦的根源就在那里。
有時候,我們必須狠心拋棄理所應該伴隨你一生的一切。
雖然這確實很困難。
但是當意識到每一個人都有他獨有的人生軌跡之后也會開始慢慢變得不那么難。
人生有什么困難的呢?
好好想想,反正死不了。
如果要死了,就想想,你服氣嗎?經歷這樣的人生就這樣潦草的結尾,你服氣嗎?
不服氣,那就站起來,把你失去的偷回來,搶回來!
服氣,那就算了,你活該有這樣爛泥一樣的人生。
第二天兩人就離開了捌兩市。
武來果的情緒看上去仍舊不是很好,不過這是很自然的,沒有多少人能夠在經歷昨晚的那些后還能夠沒心沒肺的立刻開心。
有的話,其中應該還有一部分本身就不太正常的人。
阿柴樂意逗武來果開心,但不會不分氣氛的瞎逗。他知道有的人離家讀書、工作都會哭,與家和親人割裂,武來果在回程的路上沒有濕半點眼眶已經是在極力地克制自己了。
阿柴刻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讓武來果不會被打擾。
無聊地盯著前座的椅背,阿柴想起昨晚坐在街邊的武來果,她毫不猶豫地撞入自己懷中。
想著她含著淚的眼眸,亮晶晶的。心底一陣蕩漾。
那是武來果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對著她徹底解開防備,完全展露出虛弱疲憊的自己。
其實這算是不太正常表現。
因為“陽光”并不接受重度的病人,也因為陪伴者通常很擅于讓雇主釋放感情。
說到這個他就很擅長,在不得隨意肢體觸碰規定出現之前,他可喜歡抱抱雇主了。
正想著自己的光榮偉績,口袋里的手機傳來震動,阿柴掏出一看是王大益打來的,才記起來是昨晚沒打電話給他報平安。
將身子扭到一邊,心虛地。
“大益哥。”
電話那頭的口氣果然不是很好,陰陽怪氣的。
“嗯,還知道叫哥,那就是知道自己哪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