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十一歲老陶看著一對父子在村民們的熱情歡迎中住進了村里空了幾年的破房子。
可那對父子顯然和旁人區別大了去了。
陳添每天除了喝酒睡覺就是在買酒的路上,陳澄也和他爸一樣管它有啥事也是躺著睡覺,肚子餓了就起來買帶零食,坐在路邊邊吃邊曬太陽。
父子兩如出一撤的活死人狀態嚇壞了向來勤勞的村民,經過幾番趴窗戶偷聽,約酒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幾個月前丟下兩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男人走了。
陳添一方面是實在沒怎么干過家務,另一方面也是心里確實悲痛,干脆領著兒子擺爛。
后來,陳添好歹在村民們的勸慰之下,逐漸站了起來。還開了一個便利店。而陳澄還是一副愛咋咋地,反正死不了的樣子。好像生活中沒有什么他在意的事情,高興的或者是難過的都沒有。
大人們原先可能以為這孩子還有救,于是讓同歲的老陶多和陳澄在一起玩,學習生活方面也多幫助幫助。可一路擺爛的陳澄還是一副那啥提不上墻的鬼樣子,才知道這孩子天性如此。
老陶雖然看不慣也沒感覺到了連朋友都不能做的地步。所以這么多年也就處下來了。
這段友情最開始可能還真是出于同情。
老陶嘆了口氣,看陳添頭發花白,皺紋縱橫,已經有了老人的樣子,心想做父親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夠可以了。
兒子養著喂著還疼著。學習不好也就不好吧,沒什么志氣就沒什么志氣吧,懶也就懶了些吧。反正渴了會喝,餓了會吃,困了會睡就好。
他這么發愁。肯定是不會喝,不會吃,也不會睡了。
“添叔你別擔心我和他聊一聊。他最近可能是心情不太好。畫畫嘛你知道可以緩解情緒,把心里的難受發泄出去。”
“但愿吧。可你還是勸勸他。好歹踏踏實實做人。我是擔心呀。”
“我清楚。您是他爸爸,肯定擔心他。我說這話呀,你別太生氣。你以后生氣也別沖他發火了。你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氣壞了自己不劃算。”
陳添低頭抹了把臉,腦袋都縮進肩膀里了。
有些哽咽的說道。
“我家孩子要是有你三分之一懂事就好了。”
“添叔,你別這么說。陳澄也有他的長處。只不過每一個人都有缺點,跟缺點賭氣劃不來。”
老陶說的有點道理,只不過通常往往沒什么人能做到。
陳添看著這個孩子有些羨慕。長相雖然老氣了些,不夠陳澄活潑可愛。可腦子好人有禮貌,又會想事情。不單是村里出的大學生,還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
陶家不知是什么福氣生了這么一個孩子。
對上對方殷切企盼的眼神,老陶不知哪里不對勁,后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知道該怎么把這對話繼續下去。
其實他明白一件事。父母的養育和孩子的表現。或多或少都是有關系的。陳澄雖然生性散漫,過分的地方還是源于這位父親的不敢管和寵溺。
平時也不會對他大聲說話。要錢給錢,要命給命。估計都沒怎么跟他大聲說過話。不想去上課了,還幫忙請假。他記得陳澄有一句名言。
“出去外面賺一千塊錢多難啊,家里要一千塊錢就很簡單。”
這話老陶挑不出毛病,但也覺得人不該如此。
略微又和陳添寒暄了幾句,老陶借口幫爸媽的忙,進了店里。
手里宰著螃蟹,他不時往外偷看,見陳添在門口又坐了一會兒,也走了。
關于人他不想去了解太多。這是老陶開始學經濟學以后產生的看法。因為大部分都很愚蠢而自大。當然也很自私。
他不愿意去考慮那么多的東西,只想踏實簡單的活著。而他的理想從小到現在都沒變,一直還是繼承這一家店,做一個海邊宰螃蟹的老板。
雖然不得不承認這有些大材小用。
下午正忙的時候,陳澄打電話來鬼喊鬼叫的說餓瘋了,叫老陶給他送東西吃。
老陶非常淡定。一面記著菜單,一面跟他說放心,自己會在閻王收他之前給他送過去。
晚上8點多的時候,吃晚餐的客人也散得差不多了。老陶打了兩盒剩下的生腌蟹、生腌蝦,準備上山給陳澄送去,也是時候談一談這段時間他不死不活的表現。就算是失戀也夠。
都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在老陶看來所謂的女神也就那樣。因為家里條件不錯,能支撐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以毫無顧慮的交很多朋友,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散發出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機,讀什么學校,念什么專業,還有出國也好,都可以隨性而為。
這些陳澄拿什么和她比?
一個住在海邊小村,家里只有一個便利店,單親,長相一般,也沒什么特別好的東西拿得出手的人,怎么可能追得上那樣的人?
雖然有可能說愛呀,有滿腔熱忱的愛。但那玩意能當飯吃嗎?
最不值錢的其實也就是嘴里說的和心里藏著的愛。
當然,如果那算是愛的話。
騎著小三輪上山,老陶一直在想。陳澄打算這樣下去到什么時候呢?
不過這也不算什么困擾。他一直覺得陳澄不會堅持太久的,只不過稍微有些疑惑。人定當會以己度人,所以老陶也只不過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如果當事人是自己根本不會有除了一分鐘的失望以外的傷心。
天氣還是很冷,他縮著脖子盡量將臉遮在衣物背后,瞇眼看著遠處的亮光,不久也到了便利店門口。
阿柴在便利店出出進進的搬東西。大箱子進,小箱子出。
老陶將車停好后站在路邊看著他的身影。始終覺得阿柴過分勤快了,應該將這些力氣分給陳澄一些。
好歹讓那條懶死蛇有點生氣,眼里有活。
“陶,你怎么來了?”
阿柴看到老陶首先打了招呼。
老陶提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
“陳澄說他沒有飯吃。添叔不在嗎?”
“添叔啊,喝酒去了。”說著阿柴將走近的老陶悄悄扯到一邊,小聲地,“他們父子倆是不是有什么事兒呀?我感覺氣氛嗯好像不太對。”
拍了拍他的手,老陶說。
“說好像是吵架了。添叔白天的時候還去到我家找我,讓我勸勸橙子。”
“是嗎?”
阿柴瞪大眼睛。盡管已經感受到了氣氛不對,他還是沒有想到父子倆竟然吵架了。看這陣仗還吵得挺嚴重的。
“橙子呢?”
“在店面看電視呢。你喊他出來吃。”
老陶瞥了一眼店里,果真在電視機的方向有一撮黃毛。他抖了抖手里的塑料袋。大聲喊。
“出來吃東西了,餓鬼。”
隨即在店門口的桌椅上坐下。
阿柴也從店里將烤火器拖了出來。
“等等等等。”
追在烤火器后邊的就是一身污臟打扮的陳澄。
略微嫌棄的看了一眼他沾滿油彩的外套。老陶挑挑眉毛。
“你的外賣已經送到了。”
陳澄揪著他干黃脆弱的頭發,埋怨老陶。
“你怎么才來呀?我都死去活來,死而復生,幾次了。”
“不是都沒死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