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去哪啦?”
“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去找大益哥。你忘了?”
武來果問的當然不是這個,她是想問怎么和老陶還有女孩子一塊回來的,但話要說得太清楚就顯得自己小氣了。
只得順著阿柴的話。
“啊,對,是忘嗯了。你怎么老喜歡去見他呀?”
“沒有啊。知道他回來我就把給他買的墜子送過去了。我明天開始就要上班了,沒時間?!?/p>
“你年前給他送禮物,年后還給他送禮物。真是有夠送不完的。他去旅游有買什么給你嗎?”
“有呀。你看這個?!?/p>
阿柴從上衣內袋里掏出一張明信片,遞到武來果面前。
一張平平無奇的明信片,畫面上是一只平平無奇的海龜。
戴著粉紅色手套的手指壓在上面一角,真是令人心煩。
武來果嘖了一聲。
別人不值錢的禮物就哄了他,自己卻還費心巴力的給他買那么貴的手套。
真是不知道浪費到哪去了。晦氣!
“這個海龜好看吧?大益哥說那里的海水就像照片里這樣藍藍的透明的。他能出去旅游得意呢,我也給他顯擺了你送我的手套。”
“哦。”
武來果心不在焉。
“他說這個手套不好看。但我覺得好看呀。還軟軟的,暖乎乎的?!?/p>
“有不軟不暖的手套嗎?行了,就這樣,我想休息?!?/p>
推開阿柴,武來果心煩意亂,她就想一個人靜靜。
可開始想一些事情,總是不好的開頭,接下去是恐怖的發展。
剛開始武來果還只是想到阿柴便有些煩悶。想他出門了,那些女孩子會不會又去找他?想著他是個老好人,有求必應,肯定惹得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他。
這些想法都讓她很討厭。
在阿柴不在的時候,這些讓她感到厭惡的想法會像陰暗濕地上的苔蘚瘋了一般地生長。
她開始覺得難受,身體像生銹了般一動就疼。腦海里也總是阿柴拋棄她和別人其樂融融的畫面,那畫面是那么熱鬧而輝煌,而自己孤苦伶仃地縮在潮濕的苔蘚上又被露珠淹死了。
她認為自己早該有這樣的覺悟的。阿柴本來就是對誰都好的人,又不只是對她好。
就算是以雇主來說,他對以前的雇主也是這樣的關心不會有半分的不同。從始至終她武來果在阿柴的眼里與別人相比就沒有任何的特殊不之處。
村里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也就算了,可像王大益那樣的平時壓根就不見面,節前節后還總想著給他買禮物。
誰記得自己,誰記得給自己買禮物呀?果然只能夠羨慕別人。
雖然已經在很努力的克制了,可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的想法來的如此猛烈。見到阿柴的時候會生氣,見不到他的時候也會生氣,就像在顛簸驚恐的湖面上坐著一艘枯木拼湊成的小船,心就放在了浪尖上,實在是不得安寧。
早已察覺到武來果不對勁的阿柴破天荒地選擇了無視她的感受。不得不承認他很享受這種感覺,這難得的武來果將他放在心上的舉動,實在不忍心打斷。
就像那對送他的手套,明明知道每天戴著出去很容易損壞,還是忍不住想戴出去給別人看。因為這雙明顯不適合男人的粉色手套,任誰只要一眼都知道一定是女人送給他的。
半夜,阿柴躺在床上聽到客廳里有響動,但風刮過的聲音太大使這些細碎的聲響模糊而不真實。
他的腿實在感覺很不舒服,而印象中武來果已經太久沒有失眠,所以阿柴壓根沒有往那邊想,一廂情愿地相信是什么嚙齒動物出來偷東西吃了。
直到凌晨起床準備下山,才看到電視柜的抽屜被打開,里面的藥盒被翻得爛七八糟。
看到這個場面,阿柴瞬間感受到了人們所說的那種墮下去的感覺。
他單手扶住胸口,回憶起自己被暴打到以為快要死的時候也沒有在胸口產生過這種被冷風灌透的感受。
還沒等他再深刻地感受這種感覺,側邊傳來拉門聲。
阿柴循聲轉頭,武來果披頭散發的出現在臥室門口。
她的頭發好長了。
阿柴看著她,想起了曾經她半夜起來在那個小小的客廳走來走去的樣子,與那時不同的只是頭發長了。
原來時間并沒有改變什么。
他久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如何走向她,安慰她。
那些曾經他無比熟練的工作變得陌生了,曾經可以毫不猶豫伸向她的手,向她露出的笑容,走向她的腳都遲疑了。
他天真的以為現在多好啊,實際上只是因為他太喜歡現在的生活,忘了痛苦。畢竟真正的痛一直不在他身上。
武來果看到了準備上班的阿柴,心里想著和他打個招呼吧??梢仓皇敲銖姷叵氲搅四敲匆幌拢]能做出舉動。
她搖搖晃晃走到電視柜的抽屜前,一屁股坐下,開始翻找止痛藥。
手很抖,腦袋好痛,背也很痛,覺得再這樣就活不下去了。
連藥盒上的字好像也看不清楚。
武來果將手里的藥盒丟進抽屜里,雙手緊箍住額頭。難怪說她不會去死呢。因為就沒有適合去死的好天氣啊。
她緊咬嘴唇,痛苦地皺起臉,為什么連適合去死的好日子都不賜予她呢?
天天都是壞日子。
身上一暖,讓她記起因為疼痛而忘記的冬季寒冷。
“在找止痛藥嗎?”
阿柴將外套披到她身上。
“嗯。”
武來果有氣無力的從嗓子眼擠出蚊吟般的聲響。
“我來吧?!?/p>
阿柴利落的在抽屜中拿出止痛片,又兌了一杯溫水遞給武來果。
對這樣的好,好像還是很不適應。應該嚴厲的制止自己的行為,然后罵的呀。
他怎么又縱容呢?
武來果接過水杯,心底帶著苦笑將藥片吞下。她認為阿柴如果心里裝著自己,對自己好,就應該不給她吃藥,還要教訓她才對。
當然這只是她希望的。
她不明白在每一個陪伴者的心里都有一把度量的尺子,對待抑郁癥的患者,他們并不會事事都以“正確的”為基準去要求他們,講道理,阻攔。
事情無論對錯,縱容其實也不失為令對方放松防備的利器。
嚴苛的標準有時候就連正常人也受不了,更何況抑郁發作時的病人呢?
阿柴清楚得很,如果此時他阻止武來果吃止痛藥,會招來對方劇烈的反抗。
她在感覺很好的時候,可以發瘋,因為其實那時她心里是有一桿尺子的。
可在她感覺很糟的時候發瘋,會非常容易陷入全無理智的狀態。
雖然可能本人也不想,但這確實很容易發生。
“吃了藥,你要不要再睡一會?”
阿柴溫柔的,那聲音似乎是要誘導拐騙。
武來果點點頭,她雖然對阿柴的回應有所不滿但卻沒有過多的精力應對。
“要我抱你嗎?”
阿柴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其實他想壓住的并不是聲音,而是內心的蠢蠢欲動。
這種企望出現的很不合時宜,又不應該,但很難克制。
武來果一眼都沒有看他,抬手軟綿綿的將阿柴推開,連走帶爬的回到臥室。
她掀開身上的外套,爬回被窩,因為已經出來有一段時間,它已經冷了。
恰恰是這點冷意,讓她舒服,沒有那么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