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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幻覺組曲

鬼臉(鬼魅系列)

小柔伸伸舌頭,兩只眼珠滾向鼻梁,顯得鬼馬逗趣。雙手扯起耳朵,再把手指裝作爪子,向身旁拿著書包的媽媽展示鬼臉,發出兩聲怪叫,然后笑笑轉身,踏上歸家的路。

一路上石磚地的圖案,正好為她這四、五歲的小孩指引方向。小柔雀躍的連跑帶跳,依循著那迂回的“小徑”走去。短小的連身裙擺動,兩邊束得高高的辮子隨著活躍的動作而上下搖曳,可愛極了。

看著女兒純真的笑臉,覓蘭心里微痛起來。小柔以前,并不會如此。

“喜歡跟隨地上圖案走路的小孩,并不是貪玩,也不是過度活躍,而是因為她缺乏安全感。”

兒童心理醫生關醫生指出,小柔需要倚靠有形的物件來前進,才會感到放心。若不隨看得見的圖紋而行,她會覺得害怕,甚至會感到處于危險中。

覓蘭知道,沒有爸爸的保護寵愛,小柔的心靈很空虛,猶如斷了線的風箏,失去方向,找不到安穩的歸屬。

誰說一個女人可以母兼父職?女人就是女人,永遠都無法取代父親的一切──騎膊馬、空中飛人、罵走壞人……覓蘭沒有這種氣力及氣勢,加上丈夫所有的,正是她所缺乏的:她沒有幽默風趣的性格,不懂得如小柔爸爸般跟女兒扮鬼臉;也沒有樂天的人生觀,自小柔出生后,她整天都在擔憂女兒的成長。幸有丈夫耐心扶持,體貼照顧,她才建立信心。

直至一年前,她又開始害怕,怕自己對待女兒不夠好,照顧不善。壓力直把她陷入絕望無助的局面,甚至徘徊在抑郁癥的邊緣。

丈夫洪智是工程師,一次到內地工作失蹤,音訊全無。工友們皆稱在大陸失蹤的人,多數是活不成的。

蘭的心曾經跌落谷底,精神失常。然而經過心理醫生高醫生的心理輔導及協助,使她從崩潰中清醒,振作起來,更立了找尋丈夫的決心。

至今已有一年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找尋丈夫的機會,為的是她的女兒小柔,以及自己的信念。

“爸爸會回來的,對吧?”

“嗯!小柔乖,爸很快就會回來了。”

失去丈夫的經濟支持,她得獨力承擔起家里任何的支出費用,工作可以解決金錢問題。可是,失去心靈上的支持的兩母女,又可以靠什么捱下去?她們努力地適應著沒有父親的日子,可惜她們無法不想念這個好爸爸、好丈夫。

“媽媽,爸爸何時回來和我看歐洲杯呢?”

“小柔,不可以這么晚睡呀,要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才對,知道嗎?去睡吧。乖……”

“爸爸說要多喝牛奶,我想喝牛奶。”

“好吧,媽媽給你倒出來。喝完就要睡了!”

掛念成為習慣,而尋獲智,是覓蘭的心愿及目標。為著目標,她早已計劃儲蓄了一筆錢,準備隨時行動。

“小柔!今天不是發考試卷嗎?考得好不好呀?”經過屋村商場,覓蘭問。

“是呀,在書包里。”小柔咧嘴微笑,紅紅的小嘴唇好可愛。

蘭從書包中掏出考試卷,那是英文生字的題目,小柔全答對了。

“媽媽,我拿到滿分,周老師還贊賞我呢!”女兒得意的說,母親感到安慰萬分,一股沖動自心底涌起,立即蹲下來,一手抱住跟前活潑的小孩子。

“小柔很乖,拿100分喇!”蘭起來,拖著女兒的小手,低頭笑道:“媽媽送你禮物作獎勵,好不好?”

“好!”女兒抬頭,聲音響亮的回應,笑得很燦爛。

“小柔想要什么?”她帶著女兒逛商場去。

“我想要顏色筆!老師今天教我們畫自已的樣子,我想畫媽媽!”

“哦?要媽媽當模特兒嗎?要收錢的啊!你可以付多少?”覓蘭瞇著眼,裝出一副貪財的樣子,把臉湊近小柔:“我要一百元!”

“呀!我沒有喇,哈哈……”小柔笑著跑進一間文具店鋪。

***

“媽媽,為什么要搬屋呢?”小柔不舍的站到一旁,無助地望著那些健壯的叔叔把自己的玩具和家具抬走,離開這個充滿回憶的家。

“小柔不喜歡搬家嗎?”蘭蹲下來,抓著小柔的肩,向女兒講解:“我們可以住一間大大的屋子啊,那里沒有人騷擾你做功課,沒有廢氣污染,沒有高樓大廈擋在窗前,可以天天看日落,晚上看星星,不好嗎?”

“……”小柔扁扁嘴。

“是舍不得同學朋友們吧?不怕嘛,小柔可以回來探望他們呀,而且在那邊,可以認識新朋友啊!”

“不……爸爸回來,便不知道我們搬到哪里了呀!”小柔一臉無邪的眨著大眼睛:“我們不是要等爸爸嗎?”

“傻女!”蘭摸摸小柔的頭兒:“爸爸當然知道啊!”

“唔?”

“是爸爸叫我們去找他的。”蘭的眼睛濕了,卻揚起笑容。

為了更方便,她索性搬到內地居住。那么無需靠人事,自己也可以在工余時間尋找丈夫。

“嘩!好大的屋子!好漂亮!”小柔說著,跑向樓梯,急不及待看看自己的睡房。

整座平房的感覺很好,很舒適,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絡感,令人喜歡。也許是比較遠離大馬路,環境清幽,樹木林立;鄰舍之間有一點距離,不被鄰人影響,也就是接近大自然,所以給人一個好印象。

屋子約八百平方公尺,共兩層,上層還有一個放得下二十張椅子的露臺。裝潢很好,雪白的墻壁雖然占了點塵,但油漆沒有剝落或變色的跡象。水電煤供應等設備完善,只需把家具搬進就成。上層有三間睡房及露臺,下層兩廳四房,包括主廳、飯廳、廚房、洗手間連浴室、儲物室和客房,浴室還有浴缸呢。在內地的房屋有這個質素算是罕有,而且購買的費用也比市價便宜。

“見妳同是香港人,我才給妳便宜一點。”經紀低聲說,然后禮貌地笑笑,卻讓人感到奸狡。

“謝謝你的幫助。”覓蘭表現出感激,心里卻說:這些中間人只會榨取買賣雙方的血汗錢,然而一臉羞愧感也沒有,還口口聲聲說惠澤了別人,真無恥。

不過是次的交易,她承認是比自己預期的價格低。但即使售價再低,他們的利潤仍舊豐厚,袋袋平安。

辛勞了一整天,覓蘭和小柔才把廳堂打理好,睡房還是一個個紙箱,原封不動的擱在地上。

剛掛好于墻上的時鐘指著八點。母女倆都倒在沙發上去,滿地皆是包裝紙。

“小柔,累嗎?去洗個澡吧,出來便吃飯了!”

“嗯!”小柔聽話的點頭。

“自己會洗了吧?要媽媽幫忙嗎?”

“不用了!”說著踏上樓梯。蘭覺得小柔欠了點生氣。是太累吧?

“希望她會住得快樂。”

眼見廢紙遍地,便到儲物室看看有沒有較大的垃圾袋盛載紙物。

儲物室門一開,一陣陰寒襲來,使她打了個冷顫。

開了燈,眼前是個小天地,狹窄的房間內,有個陳舊的靠墻木柜及不少紙箱,都被塵埃和蜘蛛網封住了。地板是由木板蓋成的,跟大廳磚地板不同。

奇怪的是,這儲物室是沒有窗子的,更沒有冷氣,那么寒從何來?

“這區已有一年歷史了。聽說這區建成前,有香港的工程人員失蹤,所以這里的房屋都空置過一段時間。”住在不遠處的鄰居太太說:“妳不知道嗎?”

“我沒聽聞過。”

“失蹤的人有十人之多,一度傳出可怕的謠言,所以這里的屋子這么便宜呀!”

“哦!……我想自置物業,見這里廉價便從香港搬來了。”蘭刻意隱藏身份及來意,以靜制動:“是呢,太太,妳會說廣東話?是香港人嗎?”

“對啊!我先生姓謝。我在這里住上了半年喇!這里的確很寧謐的,遠離市區繁囂。”

“我先生姓洪,很高興認識妳,以后多多照顧了。”

***

由于覓蘭在港的工作合約仍未結束,所以她要清晨起來,送了女兒上內地學堂,便趕緊到羅湖過關出港工作。放工后回來,因住區遠離城市,她要在區外大量購入日用品及食物,以作儲備。另一方面,假日時,她會分配時間,找工作、找丈夫及陪伴小柔。

她必須在內地找一份穩定收入的職業,因為搬遷及交通費用已花了七成的積蓄,到香港的工作合約完畢,她便會變成無業人士。

“中文默寫而已,為什么會不合格呢?”覓蘭了解著小柔的學習情況。

“好深奧呢,媽媽,那些字我未學過。”小柔紅著大眼睛,嘟著小嘴:“媽媽又忙著工作,沒時間幫我溫習,爸爸又不在……”

“對不起!媽媽沒有和小柔溫習,是媽媽不好。”蘭明白的,不能完全責怪女兒。但要捱下去,自己堅強之余,也要教導女兒強起來:“但是小柔要懂得照顧自己,會自己勤力讀書,不能常常倚靠媽媽的,知道嗎?”

“嗯。”小柔擦擦眼睛。

“別哭了,小柔乖。”

她知道近日忽略了小柔,即使分配了時間給女兒,最后都是被找尋工作的煩惱霸占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她自覺精神繃緊了許多,除了因為擔心生計問題外,還有是丈夫的生死。

晚風吹過露臺,輕輕掃撫躺椅上的兩母女。小柔舒服得睡了。

星河把天空分割,銀白的漂亮被惦念覆蓋,眼里只有憂郁的藍。

“智,你在哪里?”覓蘭對著深藍得令人發指的天空說話:“我知道你還在的,你等我們啊!”

對于找尋丈夫下落,覓蘭不知道從何入手,只是在附近向人打探,希望有一個人會看見智失蹤的情況。

“媽媽!”小柔走進廚房,帶著笑聲:“爸爸啊!”

“什么?”正在炒菜的蘭被嚇得差點把菜翻出,心也要跳出來。

小柔舉著畫簿,上面是一個大大的笑臉,充撐整個版面。原來是小柔繪的畫。

“是爸爸來嗎?好神似呢!”蘭笑著稱贊。

看真一點,粉彩畫出的輪廓眼睛很像樣,也很仔細,技巧有點過于成熟的味道,以一個四歲半的小孩來說,是不可思議了。

“我依著畫的,漂亮不?”小柔驕傲的笑著。

“哦,是依著照片畫的嗎?”母親欣慰的說:“好漂亮!小柔畫得好好。要出去了,這里是廚房啊!小孩子禁止進入!”

小柔得意洋洋的步出客廳。

***

“失蹤的一伙工程港人好像是有份參與這區建筑的,但失蹤的原因,沒有人清楚,只有傳言說他們被黑社會抓去販賣了,也有人說是他們因破壞了風水山地,被守護幽靈俘虜去。”謝太太說:“自傳出有人失蹤的消息,這一帶都常常發現離奇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

“就是晚間回家的時候感到被跟蹤、聽到腳步聲卻沒有人;有人試過被不知名的東西附身,常常生病,甚至一病不起……”謝太太認真非常,說時雙眼瞪得大大的,血絲暴現:“深夜有時聽到歌聲,有時傳出笑聲,打球聲也時有所聞……總之什么怪事都有。”

“不是吧?”覓蘭半信半疑。

“妳或許不怕,但小孩子陽氣弱,恐怕不能不擔心。”

蘭最擔心的反而不是鬼怪事。若阿智真的被黑幫抓了,那么她可以怎么辦呢?難道要深入虎穴嗎?一個女人,沒可能的。

早起晚睡,追車擠人,四處打聽,打理家務。連日勞碌的生活,使覓蘭身心具疲。

這晚,她依舊步向學堂,接女兒回住所。雖然累得要死,但她只要想著女兒,牽著女兒的小手,她就覺得滿足,一天的疲憊立即退避三舍。

一看見小柔把眼袋拉下,伸出小舌頭,她便欣慰了。她知道,那是因為小柔快樂。只有在父母面前,小柔才會扮鬼臉。

可是,這個鬼馬的動作,同時地使她想起丈夫來。心酸的感覺再度入侵,然而渴望自強的她,以誓要找出丈夫下落的心來振作自己,很快便平伏了心情。

“我們今天浸浴好不好!”她一手拿著蔬果和手袋,一手拖著女兒。

“媽媽和老師,不是都說浸浴浪費水水嗎?”小柔反問說。

“是,但小柔想試試嗎?”她誘惑的道:“浸在泡泡中,一面吃雪糕,一面玩耍……”

“想!”小柔笑著點頭,兩頰酒渦顯露。

“我們就浸一次吧!”

“好!”小柔舉手贊成。

高興地走著回家路,卻忽地聽到腳步聲從背后傳來。她轉過頭,一片幽黑,路燈不足以照亮路段,加上樹影婆娑,鬼影幢幢,心不禁一陣悸動。

母親不欲停留,急急拉著女兒,加快走向屋子的步伐。

***

“哈哈哈……”

隱約間聽到笑聲,把覓蘭從夢境中拉回到現實的睡房。

“笑聲?”想起謝太太的說話,意識恢復的蘭頓時瞪眼,起來。

時鐘指著七時半,是假日的早上。她走到房外,發現小柔的房門大開,小柔卻不在。瞬間,焦慮從心底鉆出來。

“哈哈哈……”

微弱的笑聲從樓下傳來,她安定心神,小心翼翼地踏下梯級。

“哈哈哈……”聲音清晰了,彷如孩子的笑聲。心跳遞增。

當笑聲再一次響起,她就知道聲音來自儲物室。還未扭動門把,當日的寒意又再涌現。

推開門,即見地板散放著粉彩顏色筆和畫簿,木柜旁邊坐著笑盈盈的小柔,向著木柜旁邊的墻壁扮鬼臉。

“小柔?”

“媽媽!哈哈……”小柔望過來,向媽媽扮鬼臉。

“干嘛一早就下來了?嚇著媽媽了。”她呼一口氣,然后叮囑道:“為什么在儲物室玩?這里又小又焗……看!妳弄得滿地都是顏料了!快拾好它們……”

“知道。”

“乖!”她剛離去,立時又折回,倚在門框:“我弄早餐,小柔要吃腸腸煎太陽蛋嗎?”

“好!麻煩大廚,我要兩客!”小柔活潑道。

“什么?”

“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媽媽的!”

“啊!沒問題!”

早餐食物準備就緒,蘭打開冰箱,拿起一盒一公升牛奶時,感到紙盒輕輕的,內里只剩余空氣。

“明明還有半盒的……”她即想起喜歡喝牛奶的小柔:“唯有喝別的了。”

經過儲物室,蘭瞥見里面地上有一枝粉彩顏色,便進去看看小柔還有沒有遺留其他物件。怎料她被木柜旁邊地板上的東西嚇呆了──地板上有一個畫像,是一個有五官和輪廓的人頭像,線條粗糙卻明顯,看上去跟小柔畫簿里的人像十分相似。

“小柔!”蘭走進女兒的房間。

“媽媽,什么事?”

“不能隨便在地上亂涂的,要畫在紙上,媽媽不是買了畫簿給妳嗎?”

“啊,畫簿畫滿了……”

“原來畫滿了呀,待媽媽再買一本給妳再畫好嗎?”

“嗯。”小柔點頭。

“乖。那么小柔要把地板清理好,不可以再四處繪畫,知道沒有?”

“哦?清理……”

“記住自己清理啊!”母親說著就走,她想孩子必須學會承擔后果,借此機會訓練小柔的主動性。

***

球的碰壁聲蕩漾而來,模糊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睜開眼,晨光早已照亮房間,覓蘭第一時間起身梳洗,并喚醒小柔上學。出門前查看儲物室,靠墻木柜旁邊地板的人頭像已不在,表示小柔懂得負責任,覓蘭會心微笑。

今天是她在港最后一天的工作,收入即將停止,經濟壓力的石頭要放到肩上來了。就算在內地找到工作,能賺的也不多,她沒有一技旁身,只有以勞力換取金錢。她期待丈夫的歸來,期待丈夫的擁抱。但在那之前,她必須振作、勇敢。

“以往被黑社會抓了的男人多數都會被送到臺灣去,太太,我勸妳別妄想了,沒有一個能活生生的回來啊!”有人說。

“其實現在治安比以往好了很多,黑道不會太張揚了,所以妳先生或許仍留在這里的,只是可能迷了路……”有人這樣說。

“小柔,吃飯了!洗手了嗎?”覓蘭捧出兩碟菜,在飯廳叫說。沒有回應。

“小柔……”

在客廳沒有女兒的蹤影,便上睡房去,卻沒有人。她再巡視浴室和客房,最后走到儲物室,只見地上散置粉彩,畫簿打開,跟上次的情況一樣。可是,小柔不在。

正擔心女兒的去向,蘭發現木柜旁邊的地板再度出現人的臉,但并非上次見過的。線條粗糙,然而神韻極似真人,眼睛也畫得出神。翻動小柔的畫簿,當中有這個人頭像。她心里混亂不安,腦袋突然被掏空,不知如何是好。

“呼~呼~”她按照高醫生的指示深呼吸,使自己冷靜下來,最后在樓上露臺的躺椅中找到小柔。原來女兒在涼風與寧靜下睡著了,還給自己蓋了氈子!

“爸爸…爸爸謝謝……”小柔說夢囈,嘴巴蠕動著,很逗趣。她放心微笑,在女兒的額上親一個吻。

回到樓下的儲物室,蘭一邊收拾地上的顏色筆,一邊盤算著女兒的天份。紅色、橙色、黃色……黑色、灰色,她感到奇怪,好像沒有畫在地板上的灰藍色粉彩筆。拾完了,方知道尚欠一枝,那一定是灰藍色,只是不知道掉到哪兒去,剛好找不著。

***

當見女兒走進儲物室的身影,覓蘭才記得儲物室地板的人頭像。

“小柔!”蘭上前,走進儲物室:“我已說過不可以畫地板,為什么妳不聽話?”

“我…我沒有畫!”小柔一臉無辜的訴說著:“那個本身就在那里的。”

“不能推卸責任,也不可以說謊,小朋友,妳犯了兩條罪啊!”蘭用輕松的語氣道,她不想發脾氣。

“媽媽,真的不是我畫上去的!”

“小朋友不可以這樣,做錯事要承認的,像上一次那樣清潔了不就好嗎?為什么要說謊?不肯承擔后果了?”

“媽媽,我沒有!”小柔苦著臉。

“我再給妳機會,若妳肯抹干凈儲物室的地板,并答應以后不再犯,媽媽就原諒妳。”

“媽媽……”

晚餐的氣氛凝重,兩母女都沒甚說話,只聽見碗筷碰撞聲。

突然“啪”的一聲,全屋的燈都熄滅了。

“呀~~”小柔首先高聲呼叫。由于遠離馬路,街燈不足以滲入房屋,以致伸手不見五指。

“別怕!別怕!小柔,跳電而已。不用怕!”蘭呵護著女兒。

“媽媽,好黑啊!媽媽……”小柔的聲音顫抖,還夾雜著啜泣聲。

“不怕!媽媽在這里。”蘭摸黑的繞過餐桌,根據女兒的哭聲辨別方向,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女兒身邊抱住她。

“媽媽!”全身抖震的小柔伏在媽媽的懷里。

蘭可以做的就只有這樣摟著女兒,因為她一向不碰電路之類的,以往都由丈夫擺平。在香港,沒有了丈夫的她會致電到維修公司,或向鄰居求助,但如今,眼前漆黑得連走到客廳的組合柜,在抽屜拿一支蠟燭也不能,她又可以怎樣?

“如果阿智在,就好了……”蘭心里埋怨,埋怨自己沒用,她開始動搖了。

被黑色淹沒五分鐘,燈一閃一閃的亮起來。

“亮著了!”小柔的笑容掛在哭臉上。

“這么奇怪的……算吧,亮了就好。”蘭撫摸小柔的頭兒。

深夜的客廳傳出電視廣告聲浪,歡呼聲與說話聲斷續出現,叫人難以入睡。噪音漸強,她忍受不了,動身下樓。

燈沒有亮起,只有電視熒幕發出搖晃不定的光,照著一部份的空間和一個人的臉──小柔獨自夜深在大廳中看足球賽。

“小柔?”

“媽媽。”

“為什么不睡覺?”蘭坐到女兒身旁。

“我想和爸爸一起看歐洲杯。”小柔低了頭。

“小柔……”蘭一手抱著女兒的肩膀:“我知道小柔掛念爸爸,但是小柔明天要上學啊,不夠睡眠便沒有精神聽老師講書了。”

“媽媽……”

“小柔乖,聽話,明天媽媽和妳一起浸浴好不好?”蘭哄著小柔。

“好!”

“快去睡吧!”

***

“妳要有心理準備,因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要隨時承受永遠失去丈夫的現實!”高醫生在電話聽筒說:“妳生活安好吧?小柔適應得來嗎?”

“唔……她好像有點怪怪的,有時還說謊呢!我想她是太想念她爸爸……”

“想念父親是必然的,但是并不代表她不需要妳!母親的角色很重要,尤其這個時候。”

“可是,家里始終欠了一個男人……”

“又來了,都過了一年這樣的生活!妳是做得到的,相信自己。”高醫生說:“還有,也要相信自己的女兒。關醫生所說的安全感,其實都是習慣而已,現在的她,大概已慣了走那段沒有圖案的回家路吧?妳呢?”

被跟蹤的感覺又來了,冷冷的空氣在背部繚繞,危險就像饑餓的獅子般隨時撲過來。

“媽媽,我的腿好累,不要走這么快……”小柔被媽媽扯著走。

“再快一點吧,不是要浸浴嗎?”

“咳咳!我好累呢,媽媽揹我!”

“不,媽媽也很累,怕沒氣力回到家。小柔撐著吧,回到家就可以浸個很舒服的泡泡浴了!”蘭放慢了步伐,卻又害怕背后的黑暗。

“咳咳!”

“小柔咳嗎?”蘭關心的問。

“我沒事。”女兒裝作沒事。

蘭看見小柔堅強的模樣,全身充滿力量。她見家門就在前面,兩手抱起女兒就跑,一口氣沖回家。

“嘩哈哈……!”小柔大笑,劃破黑色的陰森。

“好舒服啊!”

香薰的氣味彌漫浴室,兩母女浸泡在浴缸里,暖水為她們消除疲勞。經過多場水戰,浴室內水漬處處。她們安定下來,母親拿著軟軟的海綿,為女兒擦背,卻感到女兒的身形好像瘦削了,心里不禁把照顧不周的責任攬上身。

“小柔,到妳幫媽媽擦背了。”蘭轉過身,叫自己停止這種自責的負面思想,放松去享受與女兒一起的時間。

她輕輕閉上眼,背后卻遲遲未有動靜。

“小柔……”她發覺連水聲都沒有,便轉過頭看看。女兒伏在浴缸邊緣,昏倒了!

女兒發熱,額頭燙得很,在床上辛苦地呻吟著。在旁的母親手足無措,熱淚徘徊在眼眶里。越看女兒的臉,越感到自己失責,淚一下子滾滾而下。服了感冒藥,小柔睡著了。希望女兒睡一覺后,明天會康復。

蘭不欲離開,她的眼緊盯著小柔,她內疚。無奈倦意甚盛,她抵擋不住,徐徐入睡。

當她從夢中醒來,發覺自己伏在地板上,天邊已微亮。她揉揉眼睛,視線剛與床底成水平位置。清醒的同時,看到床下的地板有一支粉彩顏色筆。

她記起女兒的粉彩顏色筆尚欠一支灰藍色,便伸手到床低檢起它。拿出來看清楚時,她呆了──是一支白色粉彩!

小柔仍在床上不動,母親頓然心跳加速。她在小柔的抽屜中取出用硬紙盒盛載的粉彩顏色筆,戰戰兢兢地走到樓下的儲物室。

推開儲物室門,一股寒冷空氣流過。為了視野更佳,蘭亮了燈。她深呼吸一口氣,昂首步入恐怖的氣氛中。

她在柜旁蹲下去,地板上的臉仍在。這時的她已感到暈眩,全身微微發抖。把手中的顏色筆與地板上的人臉線條顏色,相比多次,十五支粉彩顏色里都沒有一支與地板上的相同!害怕的感覺使她強烈的抖了一下,然后站起來。

猶疑一會后,她到房外拿來一塊濕布。更奇怪的事發生,不論蘭她如何抹擦,那個地板上的人頭像都消不去,仿佛顏料已蝕入當中──或是說,好像那張臉本身就在地板上面一樣……

“小柔沒說謊!”蘭恐懼驚慌的退開一點,注視著地板上的臉。

那個面孔教人一看難忘,它的口大張,閉眼,像在喊冤一樣。

冷汗紛紛自額角冒出,心里被一道怪異陰影壓住,感覺十分不安。

“就是晚間回家的時候感到被跟蹤、聽到腳步聲卻沒有人;有人試過被不知名的東西附身,常常生病,甚至一病不起……”記得謝太太的話,蘭心里發毛。

“小柔!!”她如箭般直跑上女兒的房間,心跳隨著步速加快三倍。“不要有事!”

心里祈求著,差點被椅子絆倒的她只管往女兒的房間沖,一心想著女兒的安全,連自己的安危也不顧。女兒小柔是她的一切,尤其是丈夫生死未卜,女兒就是她的生命了。

在房門外,見女兒坐在床上揉著眼睛,淚水便自蘭的紅眼滑落了。她急急上前抱住睡眼惺忪的小柔。

“小柔!…小柔……”她含糊的喊著女兒的名字,把女兒抱得緊緊的。

“媽媽,早啊!什么事呢?”小柔奇怪又緊張:“媽媽為什么哭呢?”

“沒事,媽媽太喜歡小柔了,怕小柔生氣媽媽,不要跟媽媽一起了!”蘭每說一句,揩一揩淚,嘴唇還在抖動。她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了。

“媽媽不用怕,小柔最愛媽媽,小柔不會生氣媽媽的!”女兒天真燦爛的笑著說,小手臂一直箍著媽媽:“小柔喜歡媽媽幫我束辮子,喜歡和媽媽浸泡泡浴!”

蘭知道自己如今最重要、最值得去干的,不是找尋失蹤的丈夫,而是珍惜她的女兒小柔。

***

蘭決定盡快搬家,無論走到天涯海角,只要與女兒生活安康,什么苦她都沒有怨言,什么苦都變成快樂。最重要是好好保護女兒,她希望自己做得到。

把儲物室上鎖,在距離離開之前的數天,她禁止女兒內進,也期望阻止內里的東西跑出來,入侵她們的心靈世界。

“小柔,干嘛喝光那些牛奶呢?喝牛奶是有益,但不可以喝太多啊!”

“我沒有喝光啊!”小柔把香腸送進嘴里。

“那盒牛奶明明昨天才開封的,怎么今早就空了呢?”蘭說道理:“一定是小柔偷喝了,是不是?”

“我沒有偷喝。”

“不是小柔,難道是媽媽啰?”

“是。”小柔傻傻的點頭,食物塞滿嘴的樣子好可愛。

“哈哈哈……妳這孩子!慢慢吃嘛。”

“洪太太,妳要搬家嗎?”經過門外,謝太太見蘭準備了些大紙箱,與她初搬到來時的情況相若,便上前好奇一番。

“是的,其實我搬來,是為了找尋失蹤的丈夫。如今我想,該是時候面對現實了。”

“哦。”謝太太認同的點點頭,說:“這一區一向都是表面安寧,實際上不是的。就前幾天,隔壁夜歸的黃小姐被色狼襲擊呢,多么不幸啊!”

“是嗎?”

“妳前些日子都是夜歸的吧,妳沒遇上真是走運啊!”

電視機發出嘈雜的聲浪,散播在深夜的空氣中,喚醒蘭的睡意。她想定是小柔的思父癥發作了,起來到樓下的客廳。

“咦?”

漆黑中,電視放著熒光藍,映照著寂寞的沙發。電視播放著足球賽事。沒有人,廳內四周都不見小柔。蘭感奇怪,憂心起來。她把電視關掉,緩緩踏上樓梯。

輕輕扭動女兒房間的門把,把頭伸進房內。女兒睡得正稔。那么開電視機的是誰?蘭的心再次起伏著驚恐。

噗噗…噗噗……

她恐懼,但她忍耐,叫自己別想太多。因為再過一天,她們就離開這里了。

***

不安的情緒一直纏繞,覓蘭總覺得有些什么事,天要讓她知道的那樣,她感到很不妥,卻又說不出是什么。

女兒小柔見媽媽苦著臉、皺著眉,口中念念有詞的,便拉一拉媽媽的衣服,向媽媽做個鬼臉。那個趣怪的樣子果真有效,小柔一出手,媽媽立即笑了。

“小柔乖!”蘭很是安慰,女兒如此懂得體恤媽媽,她更感驕傲。

“媽媽!”母女倆笑笑相擁。

瞬間,靈光一閃,蘭仿佛在當中找到一點端倪。

她記得,小柔曾在儲物室里扮鬼臉……喜歡喝牛奶、深夜看足球比賽……她記得,小柔那天在露臺睡著時叫“爸爸”……被跟蹤、聽到球的撞墻聲……她記得,小柔說依著畫爸爸……小柔說想和爸爸看歐洲杯……

“……聽說這區建成前,有香港的工程人員失蹤,所以這里的房屋都空置過一段時間……失蹤的人有十人之多……”

小柔對著儲物室的墻壁大笑、扮鬼臉,不!是對著地板上的人臉扮鬼臉!

“是阿智!”

蘭通知當地警方,請人把儲物室的地板拆開,發現地底埋藏著十具尸體,已化成人骨!而且所有人骨的頭顱都失了蹤!

看來十人是被人埋葬,而死亡時間達一年了,衣物差不多被腐化。人骨附近還發現一些手表、手機、人造皮包及手提袋之類的物品,相信是十位死者的隨身物。

沒有頭骨,只憑零碎的物件,很難辨認死者身份。也許這就是埋葬者的目的!

然而,在一個保存得尚好的皮包里,雖找不到尸骨身份的確認,但讓蘭找到幸福的證據──一份未被腐蝕的保險文件,保險金受益人一欄中,寫著覓蘭。

覓蘭并不知道丈夫智為她買了保險,她抱著女兒小柔感動落淚。

原來丈夫一直在蘭母女倆的身邊,為女兒蓋氈子、為妻子趕走色狼、為她們亮燈……一直保護她們。如今這份愛護,繼續伸延著,直到永遠。

望著前路,她們感到很安全,很溫暖,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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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臉/完

ghostface/

2004-09/

注:特別鳴謝朋友提供新聞報章,小說部份內容為參考報道真人真事改編。

三上小又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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