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賜婚的圣旨在賞花宴之后便下了,只是這一次,王映雪出奇的平靜,王道遠不知自己的女兒到底作何感想,只是這女子命運多半身不由己,若是能夠早日認命,也可少受些煎熬。
王映雪從無憂閣回來的第二日,王道遠便收到了晉兒寄的家書。王映雪順便告知了父親自己要去齊魯的計劃,安排好齊魯之行后,王映雪便去藥鋪抓了幾幅藥,親自熬好,又做了幾樣清淡小食,便匆匆送去了無憂閣。
王映雪來到踏雪雅室,輕輕扣門:“顧公子,我是映雪。”里面半天沒有動靜,心下疑惑,這上次可不是這種情況,正欲推門而入,卻不料顧延風正好打開門。王映雪一個踉蹌差點撞到顧延風的傷口上,趕忙回正身子,怨道:“你怎么半天不開門,我還以為……”
顧延風手里拿著樂譜,笑道:“王姑娘,你以為什么?”
王映雪走進房內,將食盒放于桌上,回道:“以為你不在唄。”一邊說著,一邊將食盒打開:“顧公子,你覺得今天好些了嗎?我知你傷重胃口不佳,親自做了清淡的小食,你不要嫌棄。”
顧延風好奇地湊過來:“你親自做的?”
王映雪將食盒一層層打開,依次端出了一碗蔬菜粥,一份蛋羹,一碗鴿子參湯,以及一個藥罐。然后問道:“你是先喝粥呢?還是先喝湯?”
顧延風看著這些精心準備的餐食:“看來,在下受了傷,反倒有了口福。”
王映雪吩咐小廝要了一壺熱水,一個瓷盆,然后將熱水倒在瓷盆中用來加熱熬好的藥:“這樣就可以保溫了,等你吃完了,隨時可以喝藥,記得在藥涼之前。”
顧延風看著眼前一幕,若有所思,站著不動。王映雪端起粥碗:“還是先喝粥,墊一墊,你一晚上都沒吃,現在已經過了中午,一定餓了吧?”王映雪看著顧延風不動,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可以自己吃嗎?還是…..”
顧延風回過神來,忙道:“在下自己可以。”說完,幾下將粥吃干凈。還沒等將碗放下,王映雪又將湯遞了過來。顧延風乖順地要將湯也一飲而盡,卻被王映雪阻止。王映雪道:“你不要這樣喝,這湯我燉了好幾個時辰。”
顧延風便細細品了這湯的味道,看著王映雪滿眼期待的眼神,不太好意思地道:“沒想到王姑娘廚藝也如此精湛。”
王映雪露出滿意地笑容:“我這次除了來給你送餐,還是來跟你告別的。”
顧延風:“王姑娘要去哪里?”
王映雪嘆了一口氣:“顧公子應該聽說了吧,圣上將我賜婚給了二皇子,我自然是要逃婚去。”
顧延風見王映雪這么輕易就將逃婚二字說出口,不由笑道:“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去告你的狀?”
王映雪:“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從你的琴音中聽出你志存高遠,向往自由,絕不是這池中之物,籠中之鳥。”
顧延風將蛋羹吃盡,問道:“王姑娘可以聽出我曲中意境?”
王映雪:“聽你的琴音,就會思緒隨之而動,普天之下,如此動人心弦的,除你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了。”
顧延風許是聽過太多的贊美,內心并未有太多的波瀾,淡淡道:“這么說來,王姑娘也算是在下的知音了。”
王映雪想到此去齊魯,再見到顧延風已是成婚那天,那日他在樓上撫琴,只是匆匆一面,后來再重逢已經是物是人非,他再也不是顧延風。想到這里,心中復雜,道:“我此去,不知何時再能與顧公子相見?顧公子會一直在這無憂閣嗎?”
顧延風聞言一愣:“無憂閣只是暫時去處,未來之事,尚不可知。”
王映雪有些不甘心,時間太短,二人還未有更多的交集,便問道:“那我以后要去何處尋你?”
顧延風眼神中露出一絲驚訝,心中又隱隱有一絲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歡喜,問道:“在下似一縷浮萍,王姑娘尋我做什么?”
王映雪:“顧公子,你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尋你,自然是思念你,你不愿被我尋到嗎?”
顧延風被這么直白地一問,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道:“王姑娘,眾人皆稱我為樂圣,卻不知我師從何人。我的師父是隱世高人——玉真子,往年我不出山時,都隨師父隱居,你若是尋我,不如尋我的師父,他自有法子告訴你我的去處。”
王映雪好奇地問道:“既然你師父是隱世高人,那我又該去哪里尋找你的師父?”
顧延風:“凌云峰。”
王映雪大驚:“哪里的凌云峰?”
顧延風:“齊魯滄海城的凌云峰。”
王映雪心里想著,這滄海城的凌云峰根本就沒有人居住,怎么可能會有隱世高人,便問道:“這圣賢書院就在凌云峰下,我的弟弟在圣賢書院求學數年,從未聽他提起凌云峰上有隱世高人。”
顧延風道:“凌云峰頂上有一靜室,靜室下有一處洞府,外人并不知曉。你到凌云峰,找到靜室書案下第三塊磚,那磚是空的,你打開機關,里面會出來一個通道,沿著通道而下,可以到達一處洞府,那洞府又名——定風波,我師父在里面清修。”
王映雪滿臉疑惑:“你師父老人家,為何在那不見天日的洞府里清修?這一日三餐,生活起居該如何?”
顧延風:“你去了那里便知,里面林木茂盛,流水潺潺,日照充足,是別有洞天。”
王映雪又問:“我去尋你師父,那你師父如何知我是去找你的?會不會將我當成擅自闖入之徒,打擾他老人家清修。”
顧延風:“我師父見到你自然明白一切,那進入定風波的方法,其他人并未知曉。”
王映雪問道:“既然是如此重要的秘密,你為何又告訴我?你現在不怕我對你有所圖謀了?”
顧延風笑道:“若是被王姑娘圖謀,倒是在下之幸了。”
王映雪心里猶豫著要不要將自己要去齊魯的事情告知顧延風,思索片刻,道:“不瞞顧公子,我明日凌晨便要去齊魯滄海城見我弟弟,父親已經將車馬安排好,此去匆匆,我是為了躲避婚約,只要這婚期一誤再誤,總還有轉圜的余地。”
顧延風:“明日凌晨就走,這么匆忙?”
王映雪:“我今日確實是來告別的,只是沒想到你的師父也正好隱居在滄海城,若不是你有傷在身,不適合長途顛簸,我們倒是可以同去。”
顧延風臉上露出難色,道:“在下留在這京城還有其他的事,不能與王姑娘同往,只能祝愿王姑娘能夠如愿,若是有緣,以后自會再見。”
王映雪嘴上不說,內心還是有些失望,便道:“既然顧公子那么說,我這次去齊魯就去拜會一下你的師父,至于日后的事,日后再說。”
王映雪等顧延風喝了藥,便收拾了餐盒,離開了無憂閣。等到次日凌晨,王映雪與云兒并未換上男裝,而是直接女裝出行。等到城門打開的時候,忠叔以及隨從駕著馬車一路護送出城。
王映雪出城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李成祉的耳朵里,李成祉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好在書房,便對一旁的陸鵬道:“你說這個王映雪趕著凌晨出城門,是為什么?”
陸鵬:“據手下回報信息,這個王姑娘帶了很多行李,又由十幾名家仆護送,應該是去很遠的地方。只是這王姑娘明明有圣上婚約在身,卻偷偷出城,恐怕…….”說到這,用余光偷偷去看李成祉,見李成祉并未有什么特別的情緒變化,便接著道:“恐怕是為了故意拖延婚期”。
李成祉嘴角浮起一絲輕蔑,道:“連你都看出來了,說明這個王映雪是故意為之。去查一查這個王映雪要去什么地方?我倒是覺得她越來越有意思了。她以為,她可以逃到哪里去。”
王映雪一直走官道,連著住了幾家驛站,都未見到張之意的車馬,心里不由有些疑惑:按照時間,應該已經在驛站與阿意遇見了,為何他的車馬遲遲不出現,難道是我算錯了時間?還是事情有了新的變化?
等到天色漸黑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雨,忠叔對眾人道:“大家加快速度,在雨未下大前,抓緊趕到驛站。”王映雪將手伸到馬車外,雨水淅淅瀝瀝地落在手上,有些冰冷。這才忽然想到:確實是自己太過于心急了,記得上次也是下了一夜雨,等到半夜才聽到馬蹄聲,第二日便在驛站看到了阿意的車馬。想到這,王映雪又有些欣喜,終于又要見到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了,這一次,她定要護他周全。
王映雪一行人終于在天色完全黑之前趕到了驛站。草草用過晚飯,眾人都歇下之后,王映雪聽著窗外的風聲,雨聲,久久不能入睡,心里想著:到底該如何與阿意重新相遇呢?在阿意的眼中自己還只是一個從未見面的陌生人,是等到滄海城再見面,還是……王映雪越想越焦慮,也許是太在乎了,怕不能給自己的心上人留下好的印象。
王映雪就那么思考著,輾轉難眠。忽然驛站外傳來了馬蹄聲,由遠及近,直到聽到有人叩門的聲音。王映雪隱隱聽到驛站伙計將門打開,似有幾人說話的聲音,具體聽不清楚,然后就是幾人陸續上樓時,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王映雪坐起身,想要聽的更真切些,但是夜又變得安靜,只聽得窗外的風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