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映雪在宣城聯(lián)系上了忠叔,又在張之意的護送下,悄悄回了京城。王映雪從柳惜音處拿回托付的財物,又將雙親安置在神仙居,自己則與忠叔、云兒等舊日仆人居住在蘇宅。王映雪自此化名蘇晴雪,在京城中活動。
張之意先是回了將軍府,然后與七月匯合,因為得了王映雪囑托,暫時不泄露其行蹤。等一切安排妥當,張之意再訪蘇宅,對王映雪道:“阿雪,本來我從齊魯回來便想讓父母來王家提親,不料那時你已經身負婚約。今時今日,我再不愿意等待,我讓父親來蘇家提親可好?”
王映雪見張之意滿眼真誠,本欲答應,但想到不久將軍府就會蒙難,將軍張業(yè)戰(zhàn)死,阿意被困敵營,便不愿因為婚事蹉跎歲月,平添煩擾。若是能夠成功從敵營救出阿意,還將軍府清白,那么以后的事再從長計議。即使沒有那明媒正娶又如何,只愿能夠與阿意共度余生。想到這里,王映雪道:“阿意,現(xiàn)在的蘇家與往日的王家不可同日而語,以我現(xiàn)在的身份,若是嫁進將軍府,只會給將軍府帶來麻煩。你我身份懸殊,不要再糾結這些名分了,我知你心意足矣?!?/p>
張之意露出疼惜之色,將王映雪攬入懷中:“阿雪,你是不愿意嫁給我嗎?我張之意此生只愿娶你一人?!?/p>
王映雪回道:“阿意,我不是不愿,只是不想你為難。你父母一定不會同意我們的婚事。你堂堂大將軍的兒子,前途光明,為何要娶一個罪臣之女,而且我已經嫁過人了,是……”
張之意連忙捂住王映雪的嘴,不愿她繼續(xù)說出羞辱自己的話語:“阿雪,我不在乎。我父母那里我自會說服?!?/p>
王映雪見張之意如此堅持,心中也頗為感動,便換了另外的勸說思路,道:“新皇登基,局勢不穩(wěn),這京城內暗潮涌動,我們剛剛回京,許多事情還要從長計議,若是我們能夠平安度過一年,你再說服父母提親不遲?!?/p>
張之意也覺得王映雪說的有理,雖然不愿意拖延,但還是道:“就聽阿雪的?!?/p>
王映雪在張之意離去之后,便讓云兒籌備馬車去流民聚集地,云兒問道:“小姐,我們這剛回京安頓好,為啥要去那么烏煙罩氣的地方?”
王映雪掀起馬車車簾向外望去,見到京城繁盛如是,車水馬龍,不禁感慨:這換了天子,城中百姓生活照舊,只是又有多少人從天潢貴胄淪為身無長物的平民。馬車從喧鬧之地,一路馳騁,慢慢地,車馬越來越稀疏,來往的人衣著不再光鮮,等到一張張黝黑的臉,瘦弱的,骯臟的,用那種麻木的眼神望著王映雪的馬車時,王映雪知道,她要找的地方就要到了。
云兒問道:“小姐,你到底要找誰?這種地方怎么會有小姐的朋友?”
王映雪臉上浮起沉重之色,想到上一次雨夜將李成祀帶回蘇宅的場景,自言自語道:希望這次沒有來遲,四皇子,你到底在哪里?
王映雪尋了許久,再前面的巷道已經無法經過馬車,車夫道:“小姐,前面過不去了。”
王映雪想下馬車繼續(xù)尋找,卻被云兒攔住。云兒:“小姐,這里不能下車,這里的人饑一頓飽一頓,都是亡命之徒?!?/p>
王映雪聞言,不覺摸了摸腰間的聽雨劍,眉頭一皺,對著云兒道:“你在馬車內等我,我進去看看,半個時辰內一定回來?!?/p>
云兒還想阻攔,王映雪已經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只身往巷子里走,王映雪身穿一身緞面做的衣衫,與這里的其他人顯得格格不入,眾人紛紛投來各種復雜的目光。王映雪有些心虛,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聽雨劍,劍身銀白,在陽光下十分炫目,王映雪眉頭微鎖,眼中盡是堅毅之色。眾人見王映雪一手持劍,劍氣冰寒,也不敢靠近,只是保持一定距離跟隨。
王映雪聞到了一股難聞的味道,前方行人漸少,跟隨的人也慢慢沒了蹤跡,一股陰深深的感覺撲面而來,正納悶,只見一棟建筑橫在前面,正是義莊。王映雪有些猶豫,既然到了義莊門口,總還是要進去看看,只是就這濃烈的讓人作嘔的味道,讓人不愿繼續(xù)前進。王映雪走近了一些,借著半掩的門向里面望了一眼,只是這一眼,恰好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王映雪屏住呼吸,推門進去,想要將先前那人再看得仔細一些。
王映雪果然沒看錯,那個穿著破爛衣衫,蓬頭垢面,但仍然透著貴氣的人正是李成祀。王映雪喊了一聲:“殿下?!”
那人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但是并不轉身過來。
王映雪連忙上前,還欲進一步確認,卻聽那人語氣冰冷地道:“你認錯人了。”
王映雪聽出這聲音正是李成祀,便伸手去抓那人的肩膀,卻被那人迅速掙脫,王映雪急急去追,翻身擋于那人身前,道:“我是王映雪。”
李成祀眼睛中流露出短暫的震驚,但是立刻別過臉去,不言語,也不閃躲。
王映雪將聽雨劍收回腰間,道:“殿下,你不必躲我。你我本來都應該是死透的人,能夠在這義莊重逢也是緣分?!?/p>
李成祀見王映雪英姿颯爽,收劍時行云流水,與往日宮里遇見的人,簡直云泥之別,嘆了一口氣道:“王姑娘,不要再叫我殿下了,這里沒有什么殿下,只有庶民李成祀。”
王映雪上前一步:“那也好,這里也沒有什么王映雪,王映雪已死。李公子,重新介紹一下,我是蘇晴雪?!?/p>
李成祀打量了王映雪一番,問道:“蘇姑娘找我何事?”
王映雪:“你打算一直在這里跟我敘舊嗎?”
李成祀沉默不語,這義莊鮮少有人來,在這里死人比活人好相處。
王映雪:“李公子,若你還當我是朋友,可否借一步說話,我們在這里敘舊,不太合適?!?/p>
李成祀見王映雪堅持,嘆了一口氣:“也好,我隨蘇姑娘一道。”
王映雪領著李成祀從義莊出來,又一路離去,同乘馬車。起初云兒還沒認出李成祀,經王映雪提醒才大驚失色,本要詢問,但見王映雪面色沉重,便只好保持沉默。三人一路無話,進了蘇宅。
王映雪知道李成祀身心俱受打擊,還需時日慢慢釋懷,便將李成祀留在蘇宅相對獨立的院落內,每日派遣仆人照顧起居。
李成祀一日三餐都有人照顧,本以為王映雪會與之敘舊,不曾想,大半個月也不見王映雪的蹤跡,終于忍不住去詢問。
云兒見李成祀主動來問,便道:“我們小姐不讓人打擾李公子,說只等李公子愿意見人的時候,再與你相見。李公子現(xiàn)在是想通了,要見我們小姐?”
李成祀臉上露出訝異之色,道:“你家小姐是怎么說的?”
云兒:“我們小姐從不強人所難,那日強迫公子回蘇宅已經覺得抱歉,公子的心病無人可治,小姐說公子想明白了,再去見她?!?/p>
李成祀見云兒如此說,只好悻悻離去。
張之意匆匆來到蘇宅,見到王映雪的時候,王映雪正在院中練劍。王映雪見這個時候張之意突然來訪,心中有些擔憂,便問道:“阿意,你突然尋我,是出了什么事嗎?”
張之意拉著王映雪在院中庭院坐下,道:“今日接到圣旨,邊關戰(zhàn)事告急,圣上命我們父子明日出征北上?!?/p>
王映雪心中本就猜到了幾分,只是這話親耳聽到,還是有些傷感:“所以,阿意,你今日是來與我告別的嗎?”
張之意見王映雪臉上的傷感與憂慮,連忙安慰道:“阿雪,我父親此生從無敗仗,這次也不會例外,不必擔心。”
王映雪從座位上起來,又移步至張之意身旁,將手放于張之意的肩上,垂眸與之對視,良久才道:“阿意,你真的喜歡我嗎?”
張之意不知王映雪為何這么問,認真的點了點頭。王映雪順勢側身坐在張之意的腿上,接著道:“我不信……”說罷,環(huán)住張之意的脖子,將唇貼近,深吸一口氣,便吻了上去。
張之意以為王映雪不信自己的感情,便熱烈的回應,仿佛要將這兩年的癡等都在這一深吻中給予回報。張之意心中所動,身子也越發(fā)不受控制,強壓欲望,與王映雪的唇分開,道:“阿雪,你不要這樣,我怕我控制不住?!?/p>
王映雪聞言,低頭認真地與張之意對視,繼而又主動吻下去,似要將自己的身子都融入對方的身體之中。張之意被這一吻沖走了最后的理智,瘋狂地回應。王映雪見張之意已經放棄了抵抗,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繼而又覺得悲涼,心想:阿意,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救你?若是不能救你,還不如……王映雪震驚于自己突然閃過的念頭,繼而又堅定了這個決心。
王映雪伏在張之意的耳畔,語氣帶著嬌羞,道:“阿意,你想不想要我?”
張之意聞言身子整個僵住,停下動作,道:“阿雪,你不是說等一年之后么?是因為我要出征了嗎?”
王映雪:“我只是不想留遺憾?!?/p>
張之意將王映雪緊緊抱在懷里,又在王映雪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阿雪,你不必這樣,我一定會平安回來娶你的?!?/p>
王映雪聽張之意這么說,心中更加堅決,故意生氣道:“阿意,你是又要拒絕我嗎?就和兩年前那樣?你覺得女子的自尊心經得住幾次折辱?”
張之意見王映雪生氣,連忙解釋道:“阿雪,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王映雪不依不撓:“張之意,那你是什么意思?”
張之意聽王映雪直呼其名,語氣更軟了幾分:“阿雪,你別生氣。我想明媒正娶,堂堂正在的和你在一起。”
王映雪故意從張之意的身上起來,氣匆匆地往房內走去,又用余光去看張之意是否跟上來。
張之意見王映雪起身怒氣匆匆地往房內走,便也立刻追了上來,只是剛進門,王映雪便將房門關上了。王映雪用身子將門抵住,硬是擠了幾滴淚下來,楚楚可憐道:“阿意,你知我不在乎這些。你又為何要執(zhí)著于這些規(guī)矩?若是兩年前,你……或許我都不必嫁給那李成祉?!?/p>
張之意見王映雪這番模樣,心中生了憐惜,還欲解釋,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王映雪流著淚:“阿意,你的拒絕只會讓我更加難堪,你還要拒絕我嗎?”
張之意喉結微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喚了聲:“阿雪。”然后上前打橫將王映雪抱起,走向臥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