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在歲月中不知不覺的行走著，作為貧下中農的我們，節衣縮食勉強能夠存活下去，母親比以往更加辛苦也愈發沉默寡言，經常一坐就是半天。我和同村的伙伴一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玩玩泥巴，采采野果。三爹有一把火藥槍，他給我們打了很多的麻雀，串成一串，送給母親。我們拿開水燙了，拔掉毛，母親煮熟用殘缺的土碗裝上，遞給我們這群孩子。這真是童年最美味的食物了，但母親不太喜歡，她基本不吃這類東西，我才不在乎呢，能夠有好吃的就非常開心。

村上的陳瘸子，是我們的鄉村醫生，每天都會上坡挖很多草藥，誰家有個三病兩痛的，他就開上這些中草藥，那個時候，我們體質都相對好，能夠活下去就是命大，沒轍了就請大神朱嬸，找一只大公雞，一碗清水，燒一些錢紙，咕噥半晌，喝下伴著不知名語言的水，好好休息，家人夜晚在十字路口，放上一個簸箕作揖叩拜。盡人事聽天命，家人能夠做到的就是如此了，有命就活下去，沒命就走，這個亂世，誰也顧不上誰。

母親讓我多和陳瘸子的兒子陳果學習，學點文化，認點字，我才不在意呢，大家都不學習，我為啥要學習，而且陳瘸子的兒子，又不愛說話，我們要去河壩撿螺螄讓他一起，他不去；我們去撿蟬殼，他也不去。天天坐在家看他的書，我們都不喜歡他。

李木匠的兒子李華作為我們這幫孩子的老大，會給我們編很多玩意兒，用竹篾或者柔軟的野草，這些東西在他手中都變成了我們長長的跳繩，我們手中的蜻蜓和我們家里的簸箕。他也會用泥巴捏各種各樣的人，我們一起做游戲，有夫妻有家庭，有酒席，生活和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活著。

可是家里奶奶的日子不好過，幺爹一腔熱血要去一線參戰報國，他至今還未成婚，奶奶總覺得自己的工作還沒完成，天天在家就耷拉著，也不愛說話了，整天嘆氣，從屋的這頭到那頭，這小小的茅草屋里屋外都是一聲聲嘆息。三爹做事又不踏實，天天就和我們這些娃娃混在一起，東一下西一下，奶奶一嘮叨就說：“反正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下來，過好當下，莫想那么多?！蔽业膵寢屧谂Φ膭谧?，沒日沒夜在田間，把將我好好養大視為她這一生的追求。

奶奶還是沒有拗過幺爹，半夜幺爹偷偷溜走去了部隊，以淚洗面的奶奶好幾天緩不過來。媽媽讓我別出門，那幾天就天天在家陪著奶奶。家里的成員就奶奶、媽媽、我、三爹和三媽空落落了不少。媽媽說“女孩子在家學習做女紅，縫縫補補，在家安分一點，不要想著跟著外面到處跑，像什么樣子。人家陳果一個男孩子都在家坐得住，你就像腳底安了發條一樣，總要去外面跑。”

那一年我5歲，開始接觸女紅，媽媽也不喜歡我去外面吵吵鬧鬧，我似乎長大了，開始向比我大3歲的陳果學習文化，但是始終進展不大，只會一些簡單的字。不過對于女紅隨著年歲漸長，技藝越發嫻熟，各種花鳥刺繡都在媽媽和奶奶的教導下學會了。

黃泉路上

老頭子牽著我的手走在路上，以往的種種回憶攀上腦海，揮之不去。穿過白茫茫的大霧是一條花團錦簇的彎曲小路，途中風景十分好看，身體的疼痛感似乎完全消失了，我大口呼吸著香甜的空氣。這幾年在人世間，就靠藥保著，降血壓，降血脂，缺鈣又補充不了，老了連吸收營養都費勁。整天全身疼痛，沒有一日不是在受罪?？墒俏疫€是舍不得，舍不得我的子孫，我也不想說，說了他們會擔心，人老了就是會這樣嘛，零件壞了，不中用了。

“老頭子，你這幾十年是怎么過的呀?”從昔日的思緒中慢慢走出來，看著眼前的一切，珍惜當下，和老頭子敘敘舊。

“哈哈哈你還記得我頭七那天你一直攆不走的麻雀嗎，那就是我呀。因為家里的大大小小以前都是我在安排，你一直在我身旁陪伴說：老頭子永遠都是對的，無論我做什么決策，你都是歡欣鼓舞，我沒法去想象今后的日子你該怎么過，所以從離開的那一刻，我走在路上，就一直想著，要回來看看你陪伴著你?！崩项^子愉悅的講述著，此刻，這種被愛著的感受真好。

“那只麻雀是你哦，我就說一直在窗戶外面，天天來，感覺就像一個監控一樣哈哈哈，家里有點什么爭執，你就在嘰嘰喳喳，聒噪得很，我想著趕走你，本來就心煩，你還在外面吵個不停?！蔽蚁氲搅水敃r那只麻雀，停在窗戶門口，好幾個月，就一直來陽臺邊上，每天都來，剛開始我還放點大米喂養一下，后面家里事情他都要嘰嘰喳喳就覺著些許聒噪。當時你走后不久，兒子們就考慮到了我的養老問題，兒子讓我搬到他們城里去，和兒媳一起住，我當時也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就把老家家里一鎖，跟著孩子進城了。

“看著他們鋪張浪費，我忍不住得叨叨，有些生活習慣和日常飲食和他們確實不一樣，我也想著做一位好婆婆，不給兒子兒媳添麻煩，可是在這城里，和樓下買菜的鄰居我擺不上話，也不會打麻將和其他娛樂，愛好就是在家種種地，曬曬太陽，去地里除除草。在這個城里我總是想種點啥，每天的工作都是一樣的，早上6點起床，慢慢洗漱了，在廚房準備早飯，一來二去的，就接近8點了，兒子兒媳起床吃早飯我就去菜市場逛逛，看看有沒有這個季節的農家菜，然后去超市門口排隊等著開門，第一波進入超市挑挑揀揀，早上的蔬菜有折扣又新鮮。我總覺得吧，就是城里的菜吧，吃不出個菜味，總覺得差了點什么。買完菜回家接近10點了，兒子兒媳吃完早飯都急匆匆的去上班了，我收拾著餐桌碗筷，打掃一下家里的衛生，給他們洗洗衣服。中午一個人湊合著弄點吃的，下午就在家窩著，也不知道能夠做什么，到點了就開始準備晚飯，有時間準備一大桌子菜，他們又在外面吃了，或者覺得不好吃自己點外賣，我也沒法，這幾十年都是這樣做菜的，咸了淡了他們也不說，我也就收拾收拾餐桌，留著第二天中午吃，嘆口氣，這做飯的事情，口味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了。我沒啥文化，也沒有什么娛樂活動，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著，這日子倒也不忙但是還給我累出一身病了。那天我腰桿疼，兒子對兒媳說讓多分擔一點，媳婦兒脾氣上來了，大家都是一樣的，憑啥我該分擔一點，然后就在臥室里爭吵了起來，我倒是沒啥，也不覺得累，就是老了，這腰椎老化了，我想讓他們別吵架了，我沒啥子，多做點少做點沒啥事，我還想著找點事情做呢。他們也是考慮到我了的，就在臥室里面，我在客廳里面，哎，我也難受，我看著陽臺上那只嘰嘰喳喳的麻雀，也上火了，就想著趕你走哈哈哈?！彼@一說，我就想到我剛剛跟著來城里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的，大字也不識幾個，怕自己走到哪里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和周圍人也聊不到一起，你又剛走，我總覺得吧，沒了依靠和期盼。

“是呀，我也是看著你受委屈了，我了解你的性格，一輩子都在為這個家操勞。那天我就想進來房間陪著你，一直不停叫喚，你就出來了，我還是挺高興的，雖然你趕我走，但看到你那么好的精神頭兒，我就放心了”我們一起回憶著種種，彼此都感受到了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