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的一瞬,佟綿以為自己眼花了。
房間內漆黑一片,厚重的窗簾緊緊合上。唯有夕陽下一縷橘紅色的霞光透過窗簾一寸寬的縫隙漏進來。
她借這一寸光線看到本應該在宴會廳里向方蔓薇求婚的肖衛,此刻正滿臉冰霜的坐在沙發上,霞光像一柄燃燒著火焰的長劍,插在他與佟綿之間的地毯上。
肖衛低著頭,十指相交搭在膝蓋上,靜靜的坐在黑暗里。聽到開門聲,他略略抬頭看過來,銳利的雙眼,映射出一道橘光。眼底泛著銳利的冷光。
隔著霞光佟綿看得并不真切,只覺得黑暗里的人正惡狠狠的瞪著自己,橘色的光不見絲毫溫度,反倒透著森冷的寒意。
她將抬起的腳緩緩放回原地,不知為何,她心底閃過一陣驚懼,不敢輕易踏進眼前的房間里。
夕陽漸漸落下,偷偷漏進來的一寸余光也隨之緩緩黯淡下去,如一重淡紅色的薄紗,將他擋在黑暗里。
佟綿驚愕的愣在門口,在肖衛的冷冷的注視下她不敢進,更不敢退。
她覺得息好似被猛獸盯上了的小白兔,只要動一動,立馬就會被吞食掉。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的聲音森寒冷厲,眼底亮著的紅光卻與之相反的,燥熱。
佟綿忍不住后退半步,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握著門把手,半晌后才嗑嗑巴巴的說:“我,我來給,給蔓薇姐拿披肩,她說冷……”
短短一句話,幾乎說得她快要斷氣,但坐在暗黑里的男人只是眼皮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盯著她,像是一頭野獸,盯著自己的晚餐。
就在佟綿臉上血色褪盡,支撐不住想要轉身離開時,他終于點了點頭。
佟綿用力抓著門把的手輕輕顫抖,多年面臨生存危機的本能讓她猶疑著不敢要進門,雖然兩人隔著大半個客廳,可她依舊能清楚的感覺到,此時此刻的肖衛很不對勁。他的情緒前所未有的暴躁,憤怒,她甚至有種只要自己走進這個房間,就會被他撕碎的錯覺。
但當她看到被扔在沙發上的軍裝時,轉念一想,肖衛是一名非常優秀的軍人。雖然他厭煩自己,自己也沒有得罪過他,他又怎么可能會無緣無故的傷害自己。這么想著,佟綿的恐懼感頓時消了幾分,她緊咬著下唇,腳步輕得不能再輕的走入房間。
她沒有覺察到當自己穿過那道殘光時,已被完全包裹進黑暗里
這是一間套房,披肩則掛在臥室的衣櫥里,還是她親自掛上去的。
而要走進臥房,就勢必要從肖衛坐著的沙發旁經過。
所以,無論她的腳步多么輕淺,都不能掩蓋住自己闖入野獸領地的事實。
之后發生的一切,比她此生所有的惡夢疊加起來還要恐怖。
她被人大力的,毫無憐惜的扔在床上,頭暈目眩中,那人一身殘酷殺氣的從昏暗不明的夜光里向自己緩緩走來。
她試圖逃跑,也極力反抗,可換來的是被捆住雙手,遭受到更為巨大和無情的傷害。
她的時間在那個傍晚停止,她的人生也在那個傍晚截止。
佟綿陷入昏迷里,不知過了多久,她意識有片刻的清醒,卻只覺手腳僵硬,趴在床上,渾身上下除了疼全再無其他的感覺。
極致的疼痛讓她意識再次模糊起來,就在失去意識前一刻她似乎是聽到一聲驚叫,之后是痛哭,然后有無數腳步聲在她身邊響起。
她感覺好像還有人用力的踹了下床,這讓她疼的止不住顫抖起來。
等意識再次清醒過來時,佟綿已是在醫院昏迷了兩天一夜。
她是在第二天清晨才被送進的醫院,當時的她已是奄奄一息,渾身上下無一處完好,醫生整整搶救了十個小時,才將她從鬼門關里搶回來。
但佟綿對此一無所知。
剛醒來的前兩天,她出現過短暫的失憶,她根本不知道一切是怎么發生的,又為什么會發生,她只知道自己好疼。
不止是身體,還有心。
醫生解釋強烈的恐懼會觸發身體的防衛機制,會讓大腦自動選擇遺忘掉那些會讓她覺得痛苦和害怕的事情。
但他們為了調查事情的真相,根本不可能讓她去遺忘那一晚的事情。所以,那些人用盡一切手段,讓她的記憶慢慢恢復,慢慢記起所有的事。
可佟綿醒來卻閉口不言,問什么她都只會搖頭。
有很多的事情她不敢去細想,也無法確定。
可她記得,昏暗里的那個人就是肖衛沒錯,只是這一切她都不敢承認,更不敢多說一個字。
因為腳踝骨裂,她在醫院里躺了一個多月,期間不停的有人過來,有穿軍裝的,有穿警服的,他們的問題只有一個,無一不在問,那天晚上,在那個房間里,那一切究竟是怎么發生的。
她說,我想見肖衛。
但是被拒絕了。
他們依舊不停的在問,一直在問,許多的問題擺在她面前,可她只能閉口不言。
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她不僅失去了尊嚴,更失去了自我。
又一個月后,肖衛的母親來到了醫院。
此時她的佟綿的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腳踝加了幾顆鋼釘,還不能已經下床走路。
她坐在床上,聽到外面有人攔著,可他們攔不住。
肖衛的母親推開了門,一進病房就指著她大聲喝罵。
罵了許多難聽的話,在那一堆難聽的話里,她只到一句。
肖衛死了。
六點,天色還漆黑一片,阿姨卻已經在廚房忙開了,她要在七點前為一家人準備好早餐。自然,不包括她在內。
因為她沒有繳納伙食費。
當她聽到這個理由時,只是低頭略顯羞澀的笑了笑,并沒有開口接下阿姨的話,說一些類似:我可以交錢的,或是,需要交多少。
如果說了,那只會讓她更加難堪。
佟綿居住的房間原是個保姆房,位于小樓最西面的角落里,因此房間狹小,卻擁有獨立的衛生間。房內有一扇面向南的窗戶,但窗外種了幾株高大的銀杏樹,茂密的枝葉遮擋了大部分陽光,因此房間內常年濕冷。門與窗戶相對,中間放了一張單價床,打開門首先印入眼簾是一張與真人等高的照片,照片里人身穿軍裝,五官立挺,眉目英俊。眼底泛著冷光,緊緊盯著她看。
右邊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左右各有一間客房,自肖衛犧牲后,司令兩夫妻就深居簡出,少與人交際,因為客房一直是空關著。
而在走廊兩側的墻壁上,同樣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相片。
這些照片都屬于同一個人,肖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