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蔓薇的所作所為是大家都沒能想到的,盡管她口口聲聲說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卻始終說不出那人的姓名,所以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堅信她肚子里懷的那個孩子就是肖衛的。
即使肖衛有辜負她的地方,但肖家父母對她極好,一直那她當女兒一樣對待,更因為有了肖家這個靠山,方蔓薇的父親,方興榮才能將自己的生意轉移到京都,短短幾年就擁有了自己的人脈關系,擠進了上層社會的圈子里。
人人都知道,肖司令只有肖衛這一個兒子,方蔓薇肚子里的孩子是肖家的僅存的血脈,她這么做就等同于是讓肖家斷絕香火,后繼無人了。
誰人聽了不說一句方家心太狠。
夏嵐英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又沒能保住孫子,整個人一下子就垮了,頭發白了大半,她每天抱著兒子的照片不吃不喝的除了睡覺,就是流淚。
肖司令雖然沒有像妻子這般崩潰,但也差不多,他的精氣神完全散掉了,再沒有往日威風,看著如普通的老人無異。
大家都說,兩位老人只怕也撐不了多久。
佟綿躺在病床上,兩空洞無神的聽著醫生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肖家的情況,她只是沉默的聽著,可心里卻很清楚對方的想法。
換完了藥,佟綿沒有起身離開,醫生也沒有提醒她,任憑她身著一動不動。
良久后,佟綿輕輕扭頭,泛著血絲的雙眼看著坐在一旁寫著病歷的醫生,輕聲問道:“韓醫生,你是想讓我把這孩子生出來,是嗎。”
雖然她用的是問句,但語氣卻是在陳述。
韓醫生深深嘆了口氣,放下手里筆,“我明白,要想生下這個孩子對你來說非常艱難和痛苦。你要承受比普通孕婦多十倍,百倍的苦難。可是……”她停頓了下,看了眼佟綿的肚子,滿是心疼,“可是,我還是想請你再考慮考慮。”
佟綿閉上眼,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她怕的不是苦難,實際上她這一輩子就是為苦難而生的。
她怕的是肖家不認這個孩子。
誰都明白肖衛為什么會去遙遠的南非,也都知道他去那里為的是什么,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
擁有她這樣一個見不得光的媽媽,孩子的人生子不會好到哪里的。
可是……
想到方才在醫院遇到的肖衛父母,他們再無之前的光鮮亮麗,肖母的情緒幾乎崩潰,她是那么渴望方蔓薇肚子里的孩子啊。
“你再讓我想想吧?”
“好,時間還很充足。”
韓醫生是佟綿轉進重癥監護室后的主治醫生,當時有人要來提訊佟綿,也是韓醫生從中阻攔和斡旋的。佟綿出院之前,韓醫生就驚訝的發現,她懷孕了!
原本她們都沒想過要留下這個孩子,一來當初搶救時醫生用藥根本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二來佟綿之后的復癥和拆除腳踝處的鋼釘都要用到麻藥。而且因為佟綿體質特殊,所要用的麻藥必須是藥效最強烈的那種,如此多的藥用下去,孩子的健康就無法保證了。
所以這個事情一直是秘密,韓醫生對誰都沒有說。只是,他們沒能料到肖衛會犧牲,更加想不到方蔓薇的心會那么狠。
這樣一樣,佟綿肚子里的孩子就成了肖家唯一的血脈,可他們誰都不敢保證,這是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肖家和佟綿就這樣在各自掙扎和痛苦中,支離破碎的度過了一個月。
期間肖衛犧牲的事情已經全部處理好了,他僅有的幾樣東西也被送回了肖家。
但他的遺體卻沒能找回來。
夏嵐英乍然聽聞噩耗,一口氣沒能提上來當場昏死過去。醒了之后又是哭又是笑,吵著要去找兒子。肖司令實在沒法,讓家庭醫生給她注射了一針安定,才總算安撫住她。
夏嵐英再次醒來后讓人找出家里有關兒子和方蔓薇的照片和物品全部燒掉,她似乎突然間清醒冷靜了許多,也接受了兒子離去的實事。
可她越是這樣,身為丈夫的肖致遠就越是擔心。
“我不會讓兒子白死的,所有欠他的,害他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們好過,所以你放心,我會好好活著的。”
肖衛的犧牲在毫無懸念中被追封為烈士,記二等功,他的衣冠冢被葬于革命烈士陵園內。
消息公布時并無人覺得驚訝,他們只是為失去這樣一個優秀的青年而感到惋惜,甚至于痛心疾首。仿佛一夜間,所有人集體失憶,忘了在四個月前,同樣也是他們,聽信一面之詞,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偽君子,是衣冠禽獸,不配穿那一身軍裝。
他們也忘了肖衛之所以會申請去往南非執行維和任務,就是因為不想再面對這些人的指責謾罵,污蔑陷害,和落井下石。
但是這種種一切,都隨著他的犧牲而徹底銷聲匿跡。
到今日,才過去四個月而已,就無人再提起有關于那一天的只字片語,就好像那一天從不曾存在過一樣。
就好像,佟綿這個人,也從不曾出現過一樣。
雖然他當初確實有想過要用軍功來洗刷自己的冤屈和恥辱,但他應該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吧。
在眾人的一聲聲嘆息扼腕中,屬于肖衛的過往和未來,都將在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永遠埋葬入地下。隨著歲月流逝,他會被世界慢慢淡忘。
不論以后如何,今日的追悼會舉辦的十分隆重。會場被安排在了當地最著名的革命烈士紀念館,能安葬在這里的,全都是建國以來的有功之臣。他們想以這樣的殊榮,來慰藉一位痛失愛子,又身居高位的老父親。
烈士紀念館前車水馬龍,人影綽綽,今天不論與肖家的關系深淺與否,有無恩怨,總之能來的,要來的,想來的,他們懷揣著各自的目的與心思,全部都來了。
當然,除了方蔓薇一家未有一人前來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