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出離憤怒。我和小元是朋友嗎,她為什么總是這樣,從暗戳戳陰陽到明晃晃指責。我是個嘴笨的人,憋得渾身冒氣,儀態盡失,卻依然傷不了她半分。
家人說,你可以遠離她。可是,憑什么,錯的分明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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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苑有高大的梧桐,暗香的桂花,我特別喜歡在深秋時間,踏著枯萎的梧桐葉悉悉索索。
獨自到寬闊的江邊,坐在河堤吹江風,看遠山如黛,江水緩緩,心緒也能慢慢安靜下來。但,我也害怕這樣的安靜和孤獨。
我父親是書苑教周易的周先生。他對我很嚴格,卻又很松散。在他眼皮下的時候,常常是責罵。可他又可以一連數月對我不管不問。他喜歡云游,很多人慕名而來卻抱憾而歸。周先生給我算過命沒?我也曾問過他。他只說你是我的女兒就夠了。
大師姐性子清冷,看我的眼神也是冷冷的。師傅們不在書苑的時候,她帶著我們練功。我們都有些怕她。觍著臉討好著,她也不怎么回應。
二師姐稀里糊涂,卻有著占卜的絕技。當她開始占卜時,周身盈著氤氳之氣,清醒時也有片刻的凌冽。我和她最好,常常一起抱怨師傅師姐。只可惜,她課業很重,不能常陪著我。
三師姐最精明,打理著書苑的賬目。說啥都能和錢聯系起來。在她面前撒嬌賣萌都沒用。只要能賺錢,她眼睛就亮了。只要是花錢,就沒一句好話。
在這書苑,我并不快活。
直到,小曾來了。
我帶她認識個性不一的師姐,告訴她怎么小心應對。帶她去山里的角角落落。
有了小曾,我不是這書苑里最孤獨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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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惡的大師姐又在布置任務了。三天必須完成。
我的是收集草藥百斤,小曾是收集靈石千顆。
山南,大榕樹附近,靈草很多。我想去那里,可那里靈獸也很多,我想讓小曾陪著。
她卻說要去山北,那里有靈石礦脈。
我對她這樣好,她卻拒絕我!很干脆!!
這是她第一次拒絕我!
我沒有多說什么,可心里卻很明白,必須做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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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只有我和大師姐、二師姐。
大師姐一如既往,眼觀心,口觀鼻。和二師姐閑聊時,我故意露出額頭的紅腫。
“小元,額頭怎么啦。”
“沒什么。”
“到底怎么啦,來,師姐給你擦點無痕膏。”
我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抱著二師姐,啜泣:“去山南碰到野獸,不小心擦破的。小曾,她還好吧,她沒有碰到什么吧。本來約她一起的去山南,可她有事去了山北。”
二師姐立馬生氣了,“這小曾怎么這樣,都不陪著你。兩個小姑娘也相互有個照應啊。”
“師姐,別怪她啦,她或許有急事吧。”
二師姐摟著我,“小元,別怕。下次,二師姐陪你。小曾,太不像話了。”
我用眼睛悄悄瞟了一眼大師姐,大師姐沒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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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很快就過去了。
小曾回來得很晚,但都順利交了任務。
又是周易課了。
我早早準備好了作業,預習了功課。周先生很嚴格,我一早就知道,不管是誰,六親不認。連我這親生的,也沒有例外。
周先生問:睽卦是什么意思?
睽卦離上兌下,為艮宮四世卦。睽象征乖離、乖異,筮遇此卦,大事不吉,小事順利。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的第三十八卦。
我很輕松就回答出來了。
周先生看我的眼神略略緩和了一些。開始講解睽卦的詳意。
......
快下課的時候,交作業。小曾怎么也沒有找到。
周先生又生氣了,不由分說要罰小曾抄寫百遍。
小曾哭喪著臉。
我對她苦笑著搖搖頭,哎,周先生就是這么不通人情。
晚上,回家的時候,也安慰著老父親。
“小曾就是這樣糊里糊涂,父親別和她一般見識。”
老父親語重心長地和我說:“這世上,別想靠著誰,誰人也靠不住。還是要精進自己的修行。別稀里糊涂浪費光陰!”說罷,還給了我一些靈石,讓我自己買書去。
這周先生對我時好時壞,摸不清是什么意思,但唯獨在這錢上從沒有虧欠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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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時節,冷風吹了整夜。桂花落了一地。
想吃桂花松糕了。
買書,買松糕去。我約著二師姐和三師姐。
山下的集市還是這樣熱鬧。
女孩家家愛吃的烤番薯、龍須糖、蜜餞,桂花糕......
我喜歡熱氣蒸騰的感覺,也喜歡這熱鬧喧囂。
可惜,山上就我們幾個人,還各有各的事。
回去的時候,二師姐問,要不要帶些給大師姐和小曾。
我怯怯地說:小曾大約是瞧不上我們這些鄉下人的吃食吧。畢竟她是從城里來的。
三師姐豪爽地說,那算了,別給她們帶了。老大不稀罕,小曾瞧不上,我們還省了。
三人一起又嘻嘻哈哈地上山了。
冬天很漫長,漫長到封山休學后,哪里都不想去。靜心修煉是唯一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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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書苑都要參加靈修界的比武歷練,每個書苑必須派一人。
今年的目標是火澤山。
去年是三師姐去的,今年大約要輪到我了吧。
可是,那里一片貧瘠,沒什么靈器,也沒什么靈草靈石,難道還真的是去交朋友嗎。
我不想去。
上課時,大師姐象征性的詢問大家的意思,眼睛卻牢牢看向我。
二師姐、三師姐都說前面去過了。
我低下頭:要不,讓小曾去吧,她剛到我們書苑,給她多些成長的機遇。
小曾直直地回復:我剛到書苑,剛開始修行,怕不能勝任,還是算了吧。
“就是因為才開始,才需要多歷練啊。”
“上次采礦,腰上有傷,怕早早退出,影響書苑的成績。再就是下月我原本已經和院長請假了,要回家照看下。”
“你家里雙親俱在,還有妹妹照應,你回去做什么呢,難道是為了逃避歷練?”
“小元,是你不想去,就非要讓我去嗎?”
......
“我確實不能去。我還要照看父親的生活。他雖是這書苑的先生,可家中一應事務都是由我來照應,他若病了,周易課也就停了。”
小曾再也無言。
我看著大師姐,眼含著淚水,“師姐知道,我家中情況。母親早逝,家里家外都由我操持,太累了。小曾不用再逼我了。我去就是了。可是,我也確實去不了。
再看一眼小曾,憤然:“我一直對你這樣好,不知道你為什么老是針對我?”
三位師姐都過來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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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曾說要退學。
這樣的人,早些走了也好。
書苑又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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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和往常一樣,坐在河堤吹江風。
還是覺得很孤獨。
好難。
真心對一個人好,卻往往換不來另一個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