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四年級時,粥粥家搬到了爸爸廠附近的生活區,就在運河旁。那是一條狹長而平靜的河流,河流兩岸是農田和自建房,一條極窄的田間小道,同時過兩個人可能就要有一個人踩到田埂下方的菜地。
因為爸媽想省下一輛自行車錢,也怕她騎車大馬路不安全,所以粥粥走了三年的上學路:就沿著河邊的那條田間小路,順著水流的方向,從一座橋走到下一座橋時,拐個彎,再穿梭一段居民房,中學就快到了。
粥粥從家到學校,單程需要半個小時。那時沒有隨身聽、沒有手機,走路就是走路。她感受著四季的溫度、風夾雜著泥土青草的氣息,還有一靠近某戶人家就能聽到的狗吠;她看著田間色彩的更迭:春天金燦燦,夏天綠油油,秋天隨風飛揚的白色蒲公英......不變的是靜靜的河流,朝陽里、夕陽下陪著她一路前行。
有時她也會停下,坐在河邊一處水泵房外的管道上,一個人,悠閑愜意地待一小會兒,看放學路上嬉鬧的小學生、看農田、看水流。她時常凝望這條河流,因為老師說它就是京杭大運河。每每望向它,她就會遐想它過往兩千年的灌溉、承載和繁華,盡管它現在是如此的寧靜。
粥粥幾乎是住那么遠還走路上學的唯一一個,其他同學都騎自行車。有次周末,要去學校開班會活動,她請求媽媽允許她騎她的自行車去學校,媽媽同意了?;顒咏Y束后,她開心地跟同學一邊聊著天一邊騎車回家,可能確實是缺乏騎車經驗,在學校出來下橋的那個又長又陡的坡,不知道是哪里散落的磚頭,她沒注意到,等發現時又剎得太急,結果整個人從車上摔了出去,趴倒在地上……
那一次摔倒她印象深刻,因為路邊修電線的師傅在扶她起來的時候,說了句:你的牙齒出血了…可能師傅不是小鎮本地人,口音她沒太聽清,聽成了:你的牙齒碎了…她當時就慌了,心想完蛋了,毀容了……
粥粥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算好看還是不好看。從小到大長輩們、鄰居們都夸粥粥好看,特別是小時候,說她跟洋娃娃一樣;當她開始有記憶的五年級開始,班上已經有女同學收到情書,而且不止一封,而她從來沒有收到過。
她一直都是超短發,因為媽媽不允許她留長發,怕影響學習;加上她小學六年級就1米62的瘦長身材,就是個白凈的假小子。有時候晚上洗完臉,粥粥看著鏡子里自己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臉,也覺得自己長得確實如長輩們說的那樣??墒寝D念一想,誰會喜歡一個假小子呢?她自己倒是自從分班后一直默默暗戀著班長江淼。
那次摔出去她的手臂、膝蓋、嘴唇都破了,色沉留了很久,結果自然是再也沒有被允許騎車上學。自此之后,粥粥老老實實安安心心走她的田間小道。也許粥粥對徒步的熱愛,就是從初中開始的。
江淼家也在這條河邊,在粥粥每天上學必經的岔路口。那是一戶平房老宅,一扇窄門對著路口。有時門開著,能看見光線昏暗的客堂;有時能看到他奶奶坐在門口摘菜。粥粥聽同學說江淼爸媽在外打工,江淼跟爺爺奶奶住。
粥粥無數次路過這扇門,都希望能再見到江淼,那個她暗戀了兩年的班長。江淼初中去了隔壁鎮的縣中,在那個沒有聯系方式的年代,轉學意味著也許再也見不到面。粥粥覺得江淼對她與對待其他同學一樣,陽光,卻暖的剛剛好,不遠不近。現在畢業了,也找不到任何相見的借口,她也開不了口。
可是,偶然的一天,就這么猝不及防地她見到了他。那是一個周末的上午,陽光正好,他就坐在門口,就像正在等她路過一樣。他們對視了一眼,她立馬低著頭匆匆走過,她臉滾燙,心臟狂跳,可是,連一句招呼都沒有打。
后來,她無數次的悔恨那一天,她并非遺憾于難得的碰面機會,積攢的許久的對他的掛念、對他初中生活的好奇;她恨的是她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緊張、害羞,她怕他猜到了她的心思。她寧可把暗戀埋葬,也不想被看穿而丟人。因為她知道這只是屬于她的默劇。
可粥粥不知道的是,這一別再見已是十五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