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朝陽從云中躍下,灑滿人間,其中一束照到了他的眼睛上,楊綺云抬手想接著抱她,伸手去摸卻發現摸了個空。
“滿月?”
他猛地張開眼睛坐起來,發現房間陳設依舊,卻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盛光,給。”她把盤子里的雞蛋丟進它的食盆里,然后端起盤子準備離開食堂。
這頭狼哼哧哼哧的大快朵頤,吃得滿地都是。
“哎,之前那個賣奶黃包的窗口呢?”
旁邊有人在聊天,滿月腳步沒忍住頓了一下。
“聽說好像那個師傅離開這里了。”
“好可惜!我之前就指望ta做的奶黃包給我帶來快樂呢!”
“ta叫什么來著?”
“……還真忘了!”
“現在物資很少,沒有多少人能做出這么好吃的東西了!”
“就是就是。”
“希望ta離開這里之后能安全回來啊。”
滿月加快步伐往前走,同時在心里召喚:“系統。”
“記憶恢復進度。”
“叮。”
“記憶恢復,50%”
她深吸了一口氣,嗯,看來那個夢不是假的。
在水壩里,她和安衿言認識并且……
嗯……跟安衿言和楊綺云誰更有感覺一點呢?她牽著盛光的鏈子往外走——感覺都挺好的。
之前她逃進了水壩,那里收留著很多老弱病殘,安衿言也沒比她早到幾天。
一方面是安衿言這個人膽子不小,另一方面是他也符合她的喜好,所以兩個人沒過多久就開始了那種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的生活。
好像在那個暗無天日過一天算一天的末日里,靠這種事情才能證明自己活著。
剩下的基本上和之前經歷的差不多,一個感染了病毒的人想要拉著大家同歸于盡,在被識破了之后掏出了炸藥……
她對那個雨夜里的記憶不少,但現在想起來,還是安衿言陷入興奮的臉最讓她心動。
只是,她當時好像遇見了什么事心情不好。一直反應平平,安衿言這個人為了討她歡心沒少努力。
早晨的金光給盛光灰白相間、毛茸茸的外形勾上了一層金邊,它剛走出餐廳就停下腳步,呼嚕嚕甩了甩身體,掉下來的毛鋪了滿月一臉。
“呸呸,好吧,我要去給你梳梳毛了,你再這樣掉毛掉下去我會先瘋的。”
“啊嗚——”小狼仰起頭唱叫,在為自己受的委屈反抗。
“別叫了,別叫了。把別人嚇著了。”她趁機揉了揉它的下巴。
有路過的士兵聽到她的話停下來了:“哈哈,不會的安隊,我們都知道,它是匹好狼,可愛著呢。”
聽到有人夸自己了,盛光吐了舌頭,張開嘴“哈赤哈赤”的笑了。
“快別夸它了,尾巴都翹起來啦。”
突然——
“安隊長早啊。”
有人在她背后叫她,她眸光里的晶亮至此凝固住了。
“hi,好久不見啊小湯圓。”她垂眸僅僅一秒,便又轉頭高興地回頭跟他打招呼。
她曾經問過羅言井這些ai為什么會跟她一樣失去記憶,羅言井說了一大堆專業名字聽的她腦袋疼,最后她命令他簡化成一般人聽得懂的語言。
于是羅言井憋了半天總結成了一句——系統bug。
這個游戲建構時間太少了,工作人員基本上就他一個,能夠得到的各個人物的信息也不多,所以免不了會出現很多不合理的bug。如果滿月過去經常帶唐源去見他們,他們可能還比較了解他。但目前唐源以“失憶”的狀態下出現在她面前,能得到的結論就是她過去并沒有這么做,甚至可能還隱瞞了他們的兄妹關系。
至于原因,她并不知道。但過去她沒說,所以保險起見,她決定現在也不說。
又或者這里因為出bug而“失去過去”的ai不少,可能恰巧其中包含了二隊長。
但目前這三個男人并沒有提過任何她和唐源的事情,所以她更偏向第一種猜測。
并且滿月剛剛進入游戲也是失憶狀態,所以為了讓她不對自己的失憶產生太大抵觸,周圍有同類會讓她更容易接收自己。由此羅言井才沒有這么致力于修改這些bug,甚至他把自己當初也設定成了失憶者,在被滿月識破構建師身份之后才放棄偽裝。
那天,當羅言井問起,“滿月姐姐你曾經和唐隊長認識嗎?他忘記了什么?”時,滿月含糊其辭而不答。
但所幸羅言井很好懂,滿月沒說幾句他的注意力就被轉移走了。
于是面對這個出了bug的ai,滿月雖然覺得很有親切感,但是還是不打算和他太親近。
只是他從盆地醫院回來的路上,睡著的時候的那句——滿月,對不起。
是她聽錯了嗎?
他也曾在夢里想起過什么嗎?
但ai好像缺乏數據,做不到想起來吧。
“安隊你……才吃完飯嗎?”
“對啊。”她笑了笑,卻突然裝作想起了什么,臉上的表情一動:“哦,對了。我要把這個給你。”
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他的識別牌項鏈,丟給了他。
金屬項鏈在清晨的光里閃閃發亮,劃過一個拋物線然后落入了他的手中。
“我的識別牌?”他驚訝地抬頭看她。
“我那天陪張博士跑了一趟盆地醫院,幫她拿藥,順便幫你拿回來了。我聽你的偵查員說你的狗牌丟了,我猜你丟在了地下六層的倉庫。”她摸了摸狗頭,又摸到了一把毛。
唐源震驚地盯著手中的識別牌:“天哪,我以為我再也找不回來了,太謝謝你了!”
“沒事沒事。”她搖搖頭,隨后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以后有好貨了分我一點。酒什么的,嗯?”
“哈哈,那肯定!”唐源喜上眉梢,看著自己手里的金屬牌高興的合不攏嘴。
“哎呦盛光,你這掉毛掉的。好啦,唐隊長,我該回去給它洗澡,就先走一步啦!”
“慢走啊安隊!”
對于ai唐源,她的感情很復雜,既不能多接觸,也不能說實話,要裝的像陌生人一樣非常難受,所以她一點都不想跟唐源多說一句。
慢走啊,安隊。
這句話唐源會對著她說?
他們像陌生人一樣,沒有記憶,沒有過去,空留下她一個人擁有一切。
滿月牽著狗來到了宿舍頂樓,今天天氣是個晴天,但還算涼爽。
隨著風深吸一口氣,在慢慢嘆出去,會被現在舒服的天氣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最近沒有任務,訓練又非常日常,三個男人也很安穩,不再作妖。似乎很久都沒有過這樣平和、溫暖的日子了。
可能是因為天氣太舒服了,給盛光梳毛的時候滿月頻頻走神。
好像昨夜的夢太真實,對她的情緒影響比她想象中要大。
所以當她閑下來,腦袋放空的時候,總是不受控制的被牽扯出別的思緒。
她手中的梳子疏一梳,停一停,最后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蹲下抱著膝蓋摸盛光毛茸茸的肚子,不梳了。
掉毛期的狗打個噴嚏都能像只蒲公英轉世,滿月覺得自己旁邊梳下來的毛都差不多跟一只盛光大了。
她望著天,今天的天藍的太明亮了,一圈圈光在她額頭暈開,她剛剛吃飽飯,腦袋里漸漸有困意纏了上來。
有風吹過的時候,卷起她的發梢,那一大坨放在旁邊的狗毛也被吹跑了。
不知道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哐啷”的聲音。
屋頂上掛著風扇,窗外陽光明媚,教室里零星幾個都是昏昏沉沉準備午休的同學。
“哪個傻逼把我的球棒碰掉了!”一聲怒吼把所有人都嚇醒了。
那時滿月上高一,她是第二學期才轉學過來的,這里的高中基本上都是同一所初中直升上來的,所以她不僅沒有提前認識的人,也錯過了第一個學期交朋友的階段。
而且她大部分時間都比較沉默寡言,自然更沒有機會結交朋友。
這所高中有幾個吃得很開的風云人物,其中就包括一個在棒球隊的球手,他性格暴躁,身材又高又壯,在學校沒少惹事,才第二個學期,就坐穩校霸的稱號了。
滿月第一次聽說學校有棒球隊的,她好奇的眼神好像招惹到了這個自命不凡的少年。
他一頭寸頭,剃得很短,心疼的走到座位旁邊把自己的球棒撿起來上下查看。
“是不是你!?”他走過來揪住了滿月的領子,把她從凳子上拎了。他們座位離得近,他第一個懷疑她。
周圍的桌椅板凳發出茲拉的刺耳聲,教室陷入了寂靜里,大部分人都避開了他兇惡的眼神,“是不是你?!”
滿月力氣沒他大,只能抓著他的手腕掙扎,“不是,我沒離開過我的座位,不是我。”她的臉漸漸因為缺氧紅了。
“最好不是。”他手一推,滿月失去重心摔倒在了地上,把自己的桌椅也全碰倒了。
桌椅倒下的聲音引來了走廊的人,大家紛紛探出頭,謹慎地想知道又是誰把校霸惹生氣了。
所幸現在是午休,大部分學生都出去吃飯了,在教室呆著的人不多。
她的前座起身來扶她,“讓她自己站起來,不許扶。”剛剛離開的少年惡狠狠的留下一句話,將球棒搭在肩上,回頭瞪了他們一眼之后出教室了。
那個伸出手想要幫忙的同學,哆哆嗦嗦地收回了手,坐了回去。
滿月氣的不行,她忍著脾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慢地,將灑了一地的文具收進文具袋,把凳子,桌子一個一個扶起來,全程沒有人敢幫忙。
當天放學后,教室人都走光了,結束社團活動的校霸回到教室準備拿書包回家,卻看到了在教室里,靠著桌子,冷著臉盯著他的安滿月。
這個女孩是下學期才來這邊上學的,身材高挑,長得很漂亮,腦袋聰明,按理說這種女孩很招人喜歡,但是因為她不笑的時候表情很冷,所以勸退了很多人。
但他偶爾見到,她和她的前桌說笑的時候,笑起來的表情,是更好看的。
但他就是討厭她。
因為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里,有著一股好奇,和淡淡的厭惡。那種厭惡會在他大聲說話的時候表現的尤其明顯。
他討厭她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像現在這樣冷眼盯著自己的眼神更是,讓他極其煩躁。
“有空嗎?”她開口了。
他把球棒放在自己桌上,因為剛剛運動完他現在非常熱,他抬頭擦了擦頭上的汗,問:“你有事?”
她的表情在昏暗的教室里尤其奪目,校園里的路燈透過窗戶給她的半身罩上了白光,顯得她另一側更加的陰暗了,她明明語氣非常平淡,但就是有種讓他感到危險的感覺。
她頭稍稍歪了一下,“去后街談談。”
后街是學校后面第三條巷子,這里比較亂,沒有監控,附近的小混混約架都來這里。
兩人沉默著在路上一前一后的走著。
他盯著她走路的背影,一邊覺得這女孩漂亮,高傲,看著就讓人心生征服欲。一邊覺得這種姑娘就是欠C。
前面的人手機響了,他心里一驚,想著這姑娘不會叫人了吧?
滿月低聲在電話里說:“不用接我,我一會就回去了。”然后就掛掉了。
他放下了心。
后街周圍的窗口緊閉著,這附近的居民對這里天天打打殺殺的早已經見怪不怪,只要不出人命,就任由這群輟學失業的小年輕們鬧。
滿月把書包仍在旁邊的地上,對他勾了勾手,說:“來,打我。”
“啊?”他從沒在女生嘴里聽到這句話,于是他愣了一下之后捂著肚子笑了,“我覺得,你應該說,‘c我’,比較好。這種臺詞適合你。”
滿月沒怎么聽過這種渾話,所以她有點生氣了。
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腳腕,握緊雙拳舉了起來,豎在了自己面前。
她的架勢看上去是學過的,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一點,“你認真的?”
滿月說:“別廢話,來打一架。我贏了,你以后少惹我。”
“我贏了呢?”他舔了舔嘴唇,低聲說:“跟我上床一次,怎么樣,不虧待你的。”
她扯了一下嘴角,罵了句:“傻逼。”
他生氣了,舉起了手里的球棒就朝她大步走來。
“喂,小朋友你怎么在這啊。”一聲輕快的聲音傳來,手里的球棒突然從身后被瞬間抽走了。
滿月放下了握拳的手,“小湯圓?”
年輕的男人淡淡笑著,露出了一點小酒窩,“別在這打架了,快回家吧。”
被拿走了球棒,他愣愣的盯著自己的手掌,“怎么了,叫幫手是嗎?”
他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的男人不簡單,走路靠近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看上去笑嘻嘻的但下手很果斷。
“幫手?”帶酒窩的男人愣了一下之后急忙搖頭,“不不不,我可不是來幫她的。”他眼神朝滿月那里掃了一眼,滿月也回看著他笑。
他說:“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他氣惱的皺起眉頭,“你看不起我?!”
他又搖搖頭,棒球被他抓在手里,他一點去搶的機會都沒有:“沒有沒有,打不過滿月是正常的,我可沒有看不起你。”
打不過她是正常的?
他皺起眉頭盯著對面正笑嘻嘻的女孩,想不通。
“好啦,回去吧小鬼,以后少惹滿月,被她打傷了我又得付醫藥費。”小酒窩把他的球棒遞給了滿月,滿月拿在手里顛了兩下,朝他走過來了。
“你想干嘛?”他有點怕了,但又不想丟面子,只能裝作兇狠。
滿月走到他旁邊,揮起了手里的球棒,他下意識的抱住了頭,只聽“哐啷!”一聲。
等他再張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了變了形的球棒在地上滾動。
那兩個人勾肩搭背,已經走遠了。
“什么時候回來的?”
“今天下午剛到家。小朋友,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經常這樣和同學約架?我教你的東西你……”
這之后他確實不再找滿月麻煩,他們和平相處直到畢業,沒有矛盾,也沒有友誼。
直到喪尸爆發,他跟著幾個大學學長逃出城市,在一個小漁村見到了她。
他們再次相見時,他一瞬間以為他們在教室里互相無視的日常仿佛在上輩子。
這時世界已徹底崩壞了。
所有人心底都在暴露著最大的恐慌和不安,如果有什么能填補上那個空洞,有些人會自此變得無比扭曲和瘋狂。
就像在漁村那樣對待她的那幾個學長一樣。
他們用好話把她和幾個女孩騙來,捆起來。
村子里有一個空地,看上去是過去開會的地方。
他們把她們拴住,然后在周圍焊上鐵欄桿,之后給她們一點簡單的武器,又放幾只喪尸進去,之后看著無力反抗的姑娘們被咬死,并以此為樂。
但她每次都能把喪尸殺干凈奇跡般的活下來,活到最后。
某次深夜,他悄悄將手里干凈的水和毛巾遞給她,問:“滿月,你哥哥呢?”
“你是來找他的對不對?”
籠子里的女孩接過水的胳膊抽了一下,還是沒說一句話,只是面無表情的清理自己。
“滿月,殺了他們吧!逃出去!離開這里!”
“殺了他們!逃走吧!”
……
當漁村被一把火燒掉的時候,他捂著傷口回來想帶她出去,只看到了血泊里正笑得開心的滿月。
周圍火光沖天,空氣里都是汽油、灰塵和濃重的血腥味,她附近倒了幾個尸體,有幾個是他認識了一兩年的熟面孔,但他此時一點都不覺得傷心,只替她感到爽快。
那些尸體全身沒有一塊好肉,臉上、下半身、手臂上的上尤其多。幾乎所有人都是被一刀穿喉瞬間斃命的。
但她還在高興的折磨他們的尸體,手里握著一根一尺長的長針,一下一下的去刺一具尸體的臉。
一層層的肉混著紅色的血液、骨頭碎塊,濺了滿地,像一塊紅色帶奶白斑點的地毯,而她則是這血腥盛宴的主人。
她的世界已經崩潰、瘋掉了。
他走過去,說:“滿月,船給你準備好了,順著水往下,那里有其他庇護所。我跑不掉了,你先走。”
她雙手握著那根針,低聲咯咯笑個不停。
“滿月?”
她坐在地上猛地回頭朝他說:“看!他們都被我殺了!”
“再也沒有人能傷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