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爸爸有點事情想請你幫忙。”
滿月坐在客廳的地上,玩著積木,聽到這句話她好奇的回過了頭,“什么事呀爸爸?”
帶著眼鏡的安爸爸,額頭開始往外滲汗,他幾個小步子走過來,蹲在了她面前,眼神閃躲了一下,說:“爸爸,給你找了一個新的媽媽,那個媽媽有一個兒子、放心!爸爸不會在你不同意的時候就和她結(jié)婚的……
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話,爸爸想帶你去見見他們,如果你不喜歡他們的話,爸爸絕對會尊重你的意愿的……好嗎?”
滿月很少聽到安爸爸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所以她歪著腦袋想了一下:“那個是哥哥還是弟弟呀?”
聽到此話安爸爸大輸了一口氣,說:“是哥哥,是個溫柔的哥哥。”
滿月從地上站了起來,鉆進(jìn)了安爸爸的懷里,抬頭問:“那他會陪我玩嗎?”安爸爸工作太忙了,她基本上都是在一個人度過每一天。
安爸爸點點頭,“會的,當(dāng)然會的,哥哥比你大幾歲,但也年紀(jì)不大,他最喜歡樂高了,到時候讓他陪你玩好嗎?”
有人陪自己玩了,滿月還挺高興的,而且這個哥哥長得很和藹可親,讓她更安心了。
“唐源?湯圓?你喜歡吃湯圓嗎?”
“滿月!”聽見第一次見對方的女兒說出這樣沒禮貌的話,安爸爸急忙把她拉了回來。
“對啊,我喜歡吃湯圓,還喜歡吃奶黃包。”沒想到對面的小男孩絲毫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對面一臉嚴(yán)肅的唐媽媽在這個場景下也出現(xiàn)了難得的緊張情緒,見此情形也暗示安爸爸先放開滿月。
“我可以叫你小湯圓嗎?你的小虎牙好可愛啊……哇你還有酒窩!”滿月走過來抬頭盯著對面的人問。
“滿月,要叫哥哥!”安爸爸小聲的提醒滿月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可以啊。”小男孩好像很喜歡這個外號。
明亮的餐廳外,天空驟然陷入灰暗,隨著一聲驚雷,滿月望見了窗外的大雨。
車輛顛簸地向前而去,在朦朧大雨中一往無前。
滿月握緊了手中的槍,望著那锃亮的金屬色,原本是最能帶給她安全感的東西,現(xiàn)在卻還是沒辦法讓自己靜下心來。
她像是望著頭頂?shù)腻幍叮柹穑赏婪蚯袛嗬K索,而自己將被斬首。
日光早已被埋沒進(jìn)山脊,城市的高樓也一同陷入了沉寂,頂樓的醫(yī)院病房里,一群人緊盯著顯示器里握著槍的女孩,等待著最終的結(jié)果來臨。
玻璃房里的儀器上,代表心跳的心電圖少見的出現(xiàn)了這幾年來最多變的波動。
他們耳邊聽著這令人振奮的聲調(diào),心臟也一點一點被提起。
“你們確定這會成功嗎?”李橙不安地問,她眼神慌張,目光在另外三人身上來回掃,希望能有人回答她。
楊綺云靠著沙發(fā),垂著眼眸說:“會有用的……會有用的。這是我們最后的希望了。”他抱著雙臂,手指抓緊了它們。
“你怎么會知道有用?”她回頭反問他,“你們跟這個人很熟嗎?師傅很愛他嗎?”
一旁安矜言說道:“不熟。”他斜著眼睛忘了一眼靠在沙發(fā),上仿佛丟了魂一樣的楊綺云說:“這里就他最熟了。
畢竟曾經(jīng)是他的手下。”
“至于滿月愛不愛他。”安矜言說到這里哼笑了一聲,自嘲一般說道:“你看著就知道了。”
他轉(zhuǎn)頭望向玻璃房,那雙骨瘦如柴的手,正在時不時地抖動著,她的眼皮凸起,能看到眼球正在飛快地轉(zhuǎn)著。這是他們從不曾見到過的狀態(tài)。
眾人盯著顯示器重現(xiàn)著過去,看到了國道邊上遠(yuǎn)處漸漸駛來的車隊。
滿月匍匐在高地,架好了狙擊槍。
他們有很多炸彈,但國道的兩邊都是山,炸不好是會把所有人都埋進(jìn)去的,而且車上還有很多人質(zhì),雖然他們沒有營救他人的義務(wù),但在營救人質(zhì)這一提案被全票通過。所以他們只能用搶。
車隊前排上放了個音響,車隊還沒靠近,滿月他們就聽見了在轟隆的大雨聲中的音樂。
幾輛卡車在后,三輛吉普走在前面。中間那輛車上放著歌,歌曲非常high,鼓點很重,滿月甚至能看見音響上面的水珠在隨著鼓點震動。駕駛座上的人和旁邊的人高聲唱著歌,卡車上的人們齊聲鼓掌跺腳,更有甚者高興地拔槍開了兩槍,打穿了天花板,引來一陣群毆。
“嘭嘭嘭”的聲響令這邊的士兵們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能這樣招搖而過的車隊真的不多了,發(fā)出聲響招到僵尸不好,如果吸引了其他人類團(tuán)伙注意才是最糟的結(jié)果。
看來這些人真的是一點都不怕死。
滿月與對面高地的唐源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嚴(yán)重看見了戲謔。
她挪了挪身子,趴下歪頭盯著瞄準(zhǔn)鏡,幾乎與唐源一同扣下了扳機(jī)。
“哈哈哈,我日,昨天那個小娘們兒的腰真的細(xì)!今天這個真的是波濤洶涌啊。”
“喂!后面干活兒給老子小聲點兒!”
“他媽的,干不到,還得聽著聲兒。真是操了。”
副駕不耐煩的把音響的聲音調(diào)的更大了,來遮掩卡車后面女人的尖叫。
“得了,等會就輪到你了。”后面有人回答他。
副駕與司機(jī)碰了碰手里的酒瓶,正仰頭豪飲泄憤,酒瓶卻突然炸了。
“嘭!”還沒等兩人反應(yīng)過來,酒瓶碎片就炸了一整個駕駛室。
坐在副駕的人驚呼一聲,正準(zhǔn)備開口罵人,卻只見到紅色濺了一整個駕駛座。
他的尖叫聲驚到了卡車后面的人,大家打開隔板還沒來得及看清這些鮮血從何而來,死去的司機(jī)身體便倒了下去,帶動了方向盤,整輛車立刻便向一旁的山體撞去。
滿月只打到了酒瓶,于是有點心虛的抬頭看了一眼唐源,對方朝她挑了一下眉毛,滿月瞪了回去。
這個掀眉毛的小表情她很熟悉,是唐源在有點驚訝,但又不忍責(zé)怪她的時候會出現(xiàn)。雖然這次的任務(wù)令她非常不安,但此時這一瞬間,她是放松的。
隨著轟隆一聲響,卡車當(dāng)即撞上山崖,翻了過去,卡車上的人全被甩出來倒在了高速公路上。
隨即收到命令的士兵們端起槍,對低地的敵人發(fā)起了進(jìn)攻。
車?yán)锏娜朔磻?yīng)的很快,看樣子是有點水平的,不然也不會在這一帶猖狂這么久。
但野隊就是野隊,再怎么厲害也比不過正規(guī)軍。唐源帶著幾個狙擊手在山上進(jìn)行遠(yuǎn)程射擊,天上的無人機(jī)為隊友提供視野,滿月舔了舔嘴唇,把狙擊槍還給了徐單,然后帶著幾個人從高地下去了。
大雨視野不好,他們用手槍的這個距離太遠(yuǎn)了。
而且狙擊槍有什么意思!
近距離打爛他們的腦袋才有意思。
小紫披上迷彩,帶幾個人在戰(zhàn)火中繞到后方將車上的幾個女孩救了出來,她們尖叫著蜷縮在卡車角落里,其中不乏有幾個已經(jīng)雙眸失去焦距,毫無反應(yīng)的躺在地上了。但她們無一例外都大腿流著血,滿身污穢。
小紫他們幾人分工,將這些不能動的女孩們背出去,剩下能走動的,則披上一件大衣,被眾人護(hù)送著走。
滿月剛剛打碎了一個人的天靈蓋,轉(zhuǎn)眼就看見了這幅場景,女孩們一個個一身狼狽,赤腳走在大雨傾盆的雨地里,地上全是人體碎塊和小碎石。
她短短吸了一口氣,迷上眼睛,頭歪了一下。
看到她這個狀態(tài),熟悉她的手下都知道,滿月生氣了。眾人對視一眼,都有點害怕。
大家都知道,滿月對可憐的小女孩的同情心泛濫的厲害,只要一遇見女孩被欺負(fù),她分分鐘就爆炸給你看,不然也不會讓無親無故的李橙住在她家這么多天,平分她的物資,還不用干什么。
唐源和二隊的隊員們平常確實見到過滿月和隊友訓(xùn)練時的狀態(tài),但僅僅是訓(xùn)練,都叫他們大開眼界。
而這是第一次和滿月出任務(wù),更別說見到滿月生氣了。
隨著前方一聲劇烈的爆炸聲,一輛最后面的卡車在大雨中被炸成了碎片,不知道是那個人在卡車?yán)锢懥耸至駨棧肜麄兺瑲w于軍,周圍的地面都跟著一同顫動了一下。
火光在大雨中熊熊燃燒,紅色的水波倒映出那匹藍(lán)眼睛的灰狼,和它牙齒中正在緩緩流淌的鮮血。
滿月反手脫下雨衣,翻身而上,抬手將一個手里拿著砍刀的人一槍打死。她將槍管塞進(jìn)了那人的嘴里,扣下扳機(jī)的時候,雨和血混著淋了她一身。
隨著紅血絲將公路染色許久許久,滿月殺紅了的眼才漸漸平息下來。
二隊的眾人在周圍全部都目瞪口呆,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從沒見過殺起人來這么瘋魔的人。
周圍除了大雨與槍聲再無其他,滿月的手被盛光碰了碰,猛地回過神。
“小、小湯圓!”她都忘了她重要的事情!
盛光小聲哼唧著舔了舔她身上的血,滿月摸了摸它,之后在四周尋找唐源的蹤跡。
她收起槍,朝高地上的他跑去。
戰(zhàn)斗在收尾階段了。
需要被營救的人都已經(jīng)安頓好了,還活著的敵軍全被綁了起來,戰(zhàn)場受了重傷的敵人會被再補(bǔ)一刀,剩下的人則開始進(jìn)入戰(zhàn)場清點物資。
周圍亂糟糟的一團(tuán),滿月收起槍,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
這里說是高地,其實就是公路旁的一個小山包,山包一邊是公路,另一邊就是山下了。
滿月跑過去,在眾人驚嘆的目光中,一把抱住了小湯圓,“小湯圓!”
“哦!”眾人都驚訝的捂住了嘴巴。
唐源無所適從地全身都繃了起來。
他剛剛從地上站起來,此時滿身泥巴,還沒來得及收槍就差點被滿月?lián)涞剑贿^滿月身上全是血,甚至比他還臟。
“怎么了?安、安隊?”
“小湯圓。”滿月哽咽著離開他,然后開始上上下下的摸來摸去,“你沒受傷吧?沒有吧?”
“沒有啊。”周圍人的眼神都快看出火星子了,唐源皺起臉讓他們別看熱鬧了。
眾人悻悻離開,但一步三回頭。
滿月哪里顧得上別人的眼光,她眼里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
“哎呀,別摸了別摸了。”唐源耳朵都紅了,急急忙忙把她的手扒拉下去,“你怎么了安隊?突然這么關(guān)心我?”
滿月顧不上回答他的話,反而警戒般的左看右看,生怕又殘留余孽對著他放冷槍。
滿月一緊張,旁邊正蹦蹦跳跳的盛光也緊張了起來,他咬著舌頭,俯下身體,跟著警戒。
唐源看滿月和這只狼的樣子很好笑,他無奈的捧起她的臉強(qiáng)迫他們對視,“好啦,你到底怎么了呀?滿、滿月。”
聽到這個稱呼,滿月的眼睛終于肯看過來了。
她雙瞳放光,驚喜的問:“你想起來了?!你想起來了嗎!?”她向前踏了一步,嚇的唐源剛剛鼓起來親近的勇氣又瞬間碎掉了。
“想起來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呀?”
看到唐源茫然的眼神,滿月眉頭一皺,又傷心了。
“你沒想起來嗎?還是沒有嗎?唉,好吧。”她長嘆了一口氣。Ai怎么會突然冒出來憑空的記憶呢?
她失落的轉(zhuǎn)身,準(zhǔn)備收隊回去了。
突然,“小心!”
所有人的對講機(jī)全部響了起來,“泥石流!”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順著話語往上看,還未等眾人看清,遠(yuǎn)處山坡上便涌出了黑色的泥土。
他們像匍匐在地的惡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眾人奔來。
“開車!跑!”滿月在耳機(jī)中為所有人下達(dá)命令。
眾人再也顧不上手里的物資,只得先顧得上讓眾人上車。
高地雖然能暫時當(dāng)作戰(zhàn)略地點,但根本扛不住這來勢洶洶的泥石流。滿月拉著唐源就往下跑,可惜所有人的車都停的很遠(yuǎn),而他們在高地,就離得更遠(yuǎn)了。
遠(yuǎn)處趙晟已經(jīng)把車發(fā)動好了,路上有被落下的傷患,滿月大喊:“盛光,救他!”
巨狼長嘯一聲奔了過去,顧不得會造成二次傷害,咬起那人的領(lǐng)子就先行一步奔向卡車了。
小紫與眾人一邊大喊著后面被落下的伙伴,一邊將傷患拉上車。
大雨劈里啪啦的敲響著頂棚,大雨中前路越來越模糊。
也許是那輛卡車撞上了山,也許是連續(xù)不斷的大雨,也許是那一枚被對方拉響的手榴彈震動了山脊,泥石流勢不可擋地從山坡上奔流而下,淹沒一切。
等小紫再分身去尋找兩位隊長時,才發(fā)現(xiàn)大雨中哪里還有那兩位的身影。
“安隊!”小紫顧不得手里的傷患,猛地站了起來,他探出頭去,在大雨中尋找,卻看不到任何人影。
泥石流越來越近了,司機(jī)大喊:“還沒好嗎?”
小紫腦子里的弦突然就斷了,眼看災(zāi)害近在眼前,他如果不下令,整車的人都會一起死,他幾乎是帶著哭腔瞬間就做出了判斷:“開車!”
一旁的盛光望見了身后的索命厲鬼,哀嚎一聲跳上了車。
大雨還在下著,車輛行駛在公路上,轉(zhuǎn)眼繞過了圈,開始往上坡走,泥石流終于被眾人甩在了身后。
到了安全距離,小紫下令停車。
輪胎還沒停穩(wěn),盛光就第一個跳了下去,它站在急湍的黑色水流前蹦來蹦去,發(fā)出短促而又驚慌的叫聲。
它回頭看了一樣小紫,跑過來用鼻子拱他,好像在說:快做點什么!滿月她不見了!
小紫拼命的調(diào)試著對講機(jī),可卻什么都聽不見。
身后的隊友已經(jīng)在確認(rèn)傷亡情況了,除了互相問候、查詢的聲音,眾人的一切,仿佛都被這面前的災(zāi)難與天降的大雨淹沒了,一切都寂靜無聲。
盛光站在眾人身前仰頭哀嚎,一聲又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