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晴天,街道上亮堂堂的,白光在枝葉間靈活穿梭,公園里的秋千再度被歡笑所圍繞。
鐵網外的喪尸尸體正在被燒毀,士兵們拖著疲憊的身體但臉上卻充滿著劫后余生的笑容。
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頂樓的會議廳,干凈的辦公桌上擺滿了文件,顯示器剛剛被人關掉,眾人推開椅子都準備離席了。
有幾個穿著制服的圍著領導人還在接著談話,此次會議的結果并不盡人意,來購買武器的買家不僅第二次購買不打算按原價,甚至態度囂張,有種武力威脅的意思。
這令楊綺云非常頭疼。
他高大的身影被勉強塞進了椅子里,周圍的各個隊長都一臉嚴肅。
“下次再說吧。”眼看想不出來個辦法,他揮揮手讓眾人先回去。
“咚咚。”有人走上來敲了敲桌子。
楊綺云抬頭,看見了那個穿白大褂的。
兩人來到了天臺,這里天高地闊,景色不再那么壓抑。
“接下來有事嗎?”
楊綺云沒回答,而是先給自己點了支煙。
“硬通貨被你這么抽?”安矜言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
聽到這楊綺云更煩了,他扯松了領帶,解開了西裝的口子,任由天臺的風吹起他們。
白煙如云如絲,繞過他的下顎被風帶走,他深吸一口氣,說:“他們還是不肯用糧食換?”
“不僅不想用糧食換,甚至傳言來講,他們想武力收復咱們。這樣武器,疫苗,士兵他們就都有了。”
楊綺云冷笑了一聲:“那可不一定。現在這個基地可不是過去在森林里那個鐵架子了。”
“嗯嗯,現在是堡壘,我知道,多虧了臭小鬼激活的新系統,如果咱們有資源的話,倉庫里的坦克都能開出來。但怎么辦?咱們現在也缺糧食,如果沒人愿意買,那咱們又得擴張農田了,這次又要死多少人呢?”
楊綺云幾口抽完了一根,將它按滅在欄桿上,不由自主地感嘆道:“如果滿月在就好了。”
聽到這,安矜言也沉默了。
“她復健還要多久?”
安矜言答:“現在看來還要半年,她的身體真的太弱了。醒來之后的情緒又很……”他面露心疼,但無可奈何。
“唉。”
“唉。”
入夜,城市陷入了寂靜。
雖然電力已經不受限,但夜生活依舊不可能短時間恢復到舊世界的樣子,所以至少城北的醫院這里,夜里還是一片安靜的。
安靜的好像是在森林里。
“安隊,晚飯你真的不吃嗎?”
雖然滿月的職位已經被李橙頂替,現在已經不是隊長,但小紫還是會叫她安隊。
最開始滿月制止過他,但他還是不肯改口。
滿月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夜空,一聲不吭,但聽見了他說的話還是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接著就毫無情緒波動的把眼神收了回來。
小紫用手掌揉了揉自己那半年前剛剛瞎掉的右眼,他心里一有壓力,他的眼睛就會疼。
劉紫楊嘆息道:“安隊,這樣下去,您什么時候才能恢復健康啊?”
滿月這次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挪過去看他一眼,就只是盯著窗外,眼神放空,充耳不聞。
“安隊,我們等了您三年了,大家好不容易把您喚醒,我還記得您之前有多么在乎我們,多么在乎大家的安危,雖然、雖然平時很兇,打起架來更兇……”說隊長壞話他的語氣突然就弱了下去。
但又緊接著說:“怎么一醒來您變成了這樣啊?”
他又開始揉他那只眼睛,“您也不肯說您到底發生了什么,也不肯說為什么變成了現在這樣。您、楊營長、羅研究院、李隊、安博士,你們好像有事情瞞著大家一樣,但你們誰都不肯說!”
他委屈了起來,眼淚從那只失去光彩的瞳孔里流了下來,他慌忙伸手去擦,“已經一個月了,安隊,整整一個月了……我還記得您原來有多么厲害,一騎當千,隊里所有的兄弟都崇拜您!現在、現在。”
他搖搖頭慢慢往后退了兩步,不可思議的說:“隊里所有的兄弟們省吃儉用的湊物資,給醫院換儀器,把您喚醒了。結果,卻是這樣。”
“北城的人要來買藥劑和彈藥了,我不怕得罪其他隊長,實話實說,這里十二位隊長沒有一個被他們放在眼里,就連李隊都不行!僅僅只有楊營長根本沒辦法跟他們正面抗衡。”
“咱們庇護所很多資金都用在了科研上,說實話他們的新型炸藥真的很厲害!如果和他們打起來咱們確實不是對手,咱們好不容易活到了現在,我真的不想再看著兄弟們流離失所了!”
“安隊,您真的太讓我們失望了。”
劉紫楊摔門出去了。
過了一會,滿月雙臂用力撐著自己漸漸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手緊握著唐源的筆記本,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成了一團,在月光下,病床上,孤獨的像一只小獸。
“小湯圓,我想回家……”
……
李橙原本想留下一個滿月熟悉的部下陪著她,以防她不適應三年后的世界,但劉紫楊堅決不留下,而是要跟她走。
“姐姐,我要出去一陣子,不過馬上就回來哦。”
“……”
“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很厲害了!”
“……”
“呃,那姐姐我先給你削塊蘋果,很甜的。”
“……”
“哦對了!去年我們修好的農園里的大棚,如果你想吃西瓜也是有的哦!”
“……”
“姐姐,天氣還涼,你早晚如果要出門,記得帶個毯子。”
“……”
“如果沒人陪你,你可以叫羅言井那家伙,他最近很閑的。”
“……”
“姐姐,我、”她吸了一口氣,沮喪地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刀,沉默了一會還是鼓起勇氣,笑了起來:“姐姐,我們都很想你……”
滿月望著窗外隨風晃動的樹梢,雙眼毫無焦距。
李橙將蘋果和盤子都一同放回了柜子上,然后站了起來,她彎下腰去,抱了抱滿月,“那姐姐,我就不打擾你了,我走啦。等我回來……不等也可以。”
關門聲聽上去很決絕,滿月的手指忍不住隨著抽動了一下。
李橙推門出來,看見門口的三個男人,閉眼搖了搖頭。
“我以為以前老師冷漠的樣子就已經很傷人了,但現在、”她的臉色難看,“現在我感覺她根本不在乎我們。”
她推開眾人,“我去出任務了。”
滿月昨夜一整夜沒合眼,今早等李橙離開之后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一醒來便望見了樹梢上掛著的上弦月。
它高貴,清遠,又尖銳。
她坐了起來,揪住了自己的衣襟猛喘了幾口氣。
“又做噩夢了?”有人剛好推門進來,看見她這個樣子溫柔地問她。
黑色的人影從黑暗中漸漸顯露真身,她轉頭望去卻沒有回答。
“我剛剛從實驗室過來,想著來看看你,沒想到你是醒著的。”
他幾步走過來,將手里的背包放在旁邊,輕輕撫了撫她的背,“試試深呼吸,慢慢來。吸氣——呼吸——吸氣——做的很棒。”
她盯著他的臉,最后在他的引導下,心跳和呼吸很快就穩定下來了,“對,做的非常對,現在感覺好多了對嗎?”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她旁邊,開始跟她閑聊:“我經常會碰見失眠嚴重的病人,或者整夜噩夢的人,尤其是剛剛進庇護所的新人。其實他們在這里待的時間越久,有了安全感,晚上做噩夢的次數就會越少。
還記得嗎?你過去也是這樣恢復過來的。”
滿月盯著他笑瞇瞇的黑瞳,沒回應。
安矜言也不氣餒,因為最近這一個月都是這樣,能得到回應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他從包里取出來了他要用的物品,然后帶上了手套,準備開始每天一次的復健。復健他如果有空他會親自來,但大多數都是由別的護士來完成。
滿月自己根本毫無復健的努力,只能靠他人來幫她做肌肉康復。
看到他戴起了手套,滿月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別這樣看著我,滿月,你的肌肉再不修復修復,以后吃飯洗澡都沒辦法自己解決。”
聽到這句話,滿月忍了忍,沒拒絕。
安矜言將手暖熱,從她的小腿開始捏。
她太瘦了,幾乎瘦成了皮包骨,他感覺根本就是在捏一堆骨頭,手指稍微用一點力氣這副骷髏架子就會散架一樣。
經過他耐心的手法,她很快就感覺到身體變得暖烘烘的了,肌肉骨骼不再僵硬,確實感覺身體變得輕盈了起來,只是她身體太弱了、
“啊、”
在拉胳膊上的肌肉時,她痛得叫了一聲,安矜言急忙松手,滿月轉身踢了他一腳,只是這一腳換做以前可能可以把他直接踢倒,現在卻軟綿綿的毫無力氣。
他抓住了她的腳踝,又急忙松開,“對不起,對不起,我力氣用得大了。”
他再想走上前的時候,滿月抱著胳膊,將自己裹進被子里背過身去,不再愿意按了。
今天滿月的耐心已經比以往好很多了,安矜言也見好就收,只是在心里暗暗擔心,這樣下去她什么時候才能恢復健康。
他開始轉身收拾東西,邊收邊說:“最近噩夢做的還多嗎?”
“……”
“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就跟小橙子一樣,她的噩夢過去嚴重到會開始出現幻覺,得去吃藥控制,之后也慢慢好了起來。滿月,你應該只是需要時間對嗎?我一直都相信你。”
滿月沒有回應。
過了一會,他把東西都收拾完了,滿月卻遲遲不見他離開,她正想發脾氣,卻突然聽見他靠了過來。
安矜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后彎腰憐愛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之后說:“沒關系滿月,慢慢來,我們等你。”
說完后,他背上包,轉身出去了。
滿月縮在被子里,翻身去看門口的時候,房間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