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從古老的吟唱聲中獲得啟蒙,而其中的邊陲小鎮卻在呢喃自語中扭曲消融。
萬物似是欣欣向榮,可你看到的“生”,是真正的“生”嗎?
斜陽卷走了半邊天的彩霞,漆黑的夜幕來得太急了些,有些不容分說的味道。
若隱若現的,只能略微模糊看到一點點東西,然后再由記憶把這些東西拼湊成熟悉的房屋和樹木。
此時的小鎮平靜的怪異。
平時這個時候,家家戶戶的狗總要吵鬧幾聲,偶爾伴著幾句鄰居的拌嘴聲、菜販逐漸遠去的叫賣聲和巷口大爺下象棋的聲音,可今天......一片死寂。
過了許久,清冷漆黑的山腳下突兀的出現了一粒黑豆般大小的黑影,接著這粒黑影一點點有了人的輪廓。
但它佝僂著腰,聳著肩,腦袋無力的垂著,隨著它行進的動作而左搖右晃。
就在你覺得它快要摔倒的時候,它總是會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晃著找回平衡,接著機械地邁著雙腿前進。
這感覺.....仿佛后面有個人在架著她走路。
等這黑影快要走近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它雙手虔誠地捧著一枚黝黑的小銅錢,嘴里喃喃道:“小小銅錢四方眼,玄棺以此銅錢引。”
它木木的穿過小巷,走下緩坡,好似沒有目的地,可就在這個時候,它定定的停在了一戶人家的門前。
微微發紅的柵欄鐵門和灰白的水泥墻在昏黃的燈光下暗自與黑夜對抗。
可就在這粒黑影出現的時候,柵欄鐵門的顏色逐漸鮮紅起來,灰白的水泥墻也沒有了初見時的了無生氣。
驟時,庭院中的燈亮了起來,主屋的燈也應喝著點亮。
狗叫聲、鄰居的拌嘴聲還有大爺下象棋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漆黑的夜也暫時藏起它冰冷窒息的外衣,變得假意柔和,伺機而動。
“萱萱!萱萱!藺梓萱!”伴隨著急急的幾聲叫喊,柵欄鐵門前的黑影逐漸抬起了頭。
原來,這黑影是個調皮晚歸的小孩。不對!!仔細看!她沒有眼白!她憑著聲源將漆黑的眼眸鎖定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庭院中的燈閃了閃,忽明忽暗。
先沖出來的男人上身只披了一件薄薄的開衫,衣服間隙偶爾露出他松垮的皮膚,它懶洋洋的,沒有任何力道的鋪滿男人的身體,宣告著男人的暮年。
他下身穿著皺皺巴巴的灰色秋褲,腳上拖沓著來不及穿好的老北京布鞋,在鞋尖的地方還有些由于磨損而外翻出來的洞。
瘦高瘦高的男人將要跑到門口的時候被身后的婦人拽住,她大聲叫道:“別叫名字!!”
相較于男人的打扮,婦人顯得稍微穩妥些:
她來不及盤好的發髻松垮的散落在耳后,她身著配套的淺藍色睡衣,眼神緊張地掃過小孩手中的銅錢,再看向小孩的眼睛,隨后富態的身體擋在男人身前。
“先去偏房里找把糯米來。”
她的手死死地拽住男人的衣襟,隨后咬著牙補充道:“要供過香的,動作幅度別太大,這孩子現在還看不清,要穩妥點,要不然!我們的孫子就回不來了!”
這三兩句話的功夫,男人被婦人抓過的衣襟已經濕透了。
柵欄鐵門前的孩子還是木木的,低聲呢喃著。
很快,男人小心翼翼的拿出來一把糯米,婦人示意他揚出去。
這些糯米在昏暗的燈光下只能看出些微白的顏色。
其中的一些碰到了墻壁,無力的墜向地面;另一些沒有通過柵欄鐵門的考驗,被退了回來;還有一些,帶著男人和婦人最后的希冀,穿過暗紅色柵欄,直直灑落在藺梓萱的臉上、身上。
這些糯米在剛剛接觸到藺梓萱的時候變得異常的雪白,似是有很高很高的溫度。
她的臉上、身上,凡是接觸到糯米的地方都冒出了絲絲灰白色病態的煙,這些煙無力的向外界延伸,久久沒有消散。
糯米穿過衣服,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洞。說來也奇怪,糯米碰到皮膚后反而再沒有了灼燒的感覺。
這時,庭院中的燈終于正常的亮了起來。
院中的男人和婦人緊緊地盯著眼前的人。
藺梓萱先是沒什么動靜,隨后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軟塌塌的向前折疊。接著“咚”的一聲,她栽倒在暗紅色柵欄門下,再沒有了任何動靜。
婦人驚呼出聲:“快快!老漢!”
兩人急急出門,男人把藺梓萱抱了起來,放回里屋的床上。
“我們足足找了一個星期都沒有找到,報了警,警察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后來聽到光頭權說的話,我差點就以為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孫子了,差點就沒辦法跟兒子交代了。”
婦人扶著沙發扶手緩緩坐下,低頭沉聲到,尾音有些微顫,帶著幾分哭腔。
男人脫下老北京布鞋,把它們規整的擺到一起,然后盤著腿坐在床角。
他轉過頭,目光沉沉地看著床上熟睡的小人,眼底有著失而復得的驚喜。
男人額前細碎的汗珠少了些。他看向沙發上的婦人,開口道:“你來看。萱萱手里拿著的是什么東西。”
婦人擦掉眼角的淚珠,三步并兩步走到床前。“這看起來是枚銅錢。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藺梓萱手中的銅錢臟的緊,看起來像是從哪個垃圾堆里撿回來的。
不知名的污垢附著在上面,看不清銅錢上的花紋,不過大概的樣子也就是圓圓的銅錢,中間是四四方方的孔。這銅錢盯久了還有些眩暈的感覺。
婦人試著把它從藺梓萱的手里拿出來,可硬拽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男人撥了撥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手上的動作。
烏黑的銅錢靜靜地躺在藺梓萱的手里,散發著詭異的反光。
“怪了,剛剛的情形太怪了。這明明就是被跟......”
兩人相視一眼點點頭,后面的話再也沒有說出口。
“明天去屠宰場要些黑狗毛吧。早上醒來先去上上香,買幾顆新鮮的蘋果,再買一抓香蕉。供完神仙再去。”婦人率先打破沉默。
男人點點頭,接著回應道:“我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我要完黑狗毛得再去找找老栓,他們叫夜的人應該懂點叫魂的事情。萱萱,怕不是丟了魂......”
兩人相互點點頭,隨后又是一陣沉默。
失蹤了一個星期的孫女突然出現,這一夜,老夫妻倆怕是誰也不敢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