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渡歸渡,歸墟之渡,
山不再高,水不再闊,
歸墟之渡,載你入夢……
猶如梵音又如魔音一般的聲音傳來,由遠及近,就像一個鋼錐一樣鉆入我的耳朵。我不耐煩地吼了一句:“改改改!什么破臺詞?你們的語文難道是體育老師教的嗎?改成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一道驚喜的聲音高念了一句佛號,卻冒出來一句:“她魂魄已結,恭喜神君!賀喜神君!”
“別急,再看看。”
什么玩意兒?神君?
我這是到了那個玄幻劇組嗎?還說什么神君?
我倒是記得一件事,就在昨天,閨蜜大頭說是為了給我尋找寫作靈感,特意帶我體驗體驗群演生活,可好像也不是什么玄幻仙俠劇組啊?
是什么來著……
我現在……該不會是做夢吧?
而且他們都在說些什么啊?又是阿彌陀佛又是魂魄的?!就算是我做的夢也得嚴謹一些吧?
我想睜開眼睛看看,看看是誰在我的夢里附庸風雅念出這么沒品的臺詞。
可是眼皮太沉重了,實在是睜不開。
另一道聲音傳來:“可是神君,她好像神識未明,強行勾魂只怕神魂俱滅,不如早些打入輪回道吧?”
“再等。”
那清亮的聲音言簡意賅,好像有一束暖洋洋的光照在我的身上。
結結實實的一凜,卻發現了更加令我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本該是害怕的,但身體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大腦除了基本的認知外,空蕩蕩的,什么情感都沒有,包括害怕、驚訝和慌亂。
你問是什么樣的感覺?就好像高燒到三十九度五,燒成半傻了,腦袋都在通風的感覺。
這么一來,我倒是睜開了眼睛。
我看清了,離我的臉不超過三寸的距離,有兩張并非“人臉”的臉。可是我平靜地瞪著他們,大腦空空不知作何反應,六眼相互瞪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那是怎樣兩張可怕的臉呢?
一張臉青面獠牙,眼睛過分的大,嵌在那青銅一般雕刻的臉上,實在嚇人。另一張臉赤面長鼻,眼睛又過分的小,要是不仔細看,都無法在赤土一般溝壑的臉上找到。
這又是什么鬼?我不理解。
自己就這么嘎了?不可能吧?!神鬼妖狐,不都是小說戲文中騙人的嗎?那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
自我催眠的碎碎念了幾句,我閉了閉眼,開始凝神用腦。
好在,雖然現在的我五感遲鈍、神經末梢壞死、情感喪失,可我的記憶沒有受損。
我,何古月,爸爸姓何,媽媽姓胡,所以我叫何古月。本來是500強企業小小業務員中的一名,賺著不低但也絕不高的薪水,踩著鞋跟不能過高也不能過低的黑色皮鞋,淡藍色的暗紋襯衫需要認真地壓入西裝褲內,墨色的頭發挽入深藍色蝴蝶發兜中,神色從容的端坐在辦公桌前,指甲修的干凈整潔,手指翻飛噼噼啪啪的敲著鍵盤,間或者還貼心地為自己倒上一杯溫開水,同時心態平和,掐著甜美的調調撥通客戶電話:“喂,您好,請問您是×××嗎?我這邊是×××客服專員,工號×××,您的投訴我司已受理,給您帶來的不便我表示十分抱歉……”
這種生活按道理是閑適美好的,可是我卻有一個愛好,寫小說。
說是愛好,也僅僅只能是個愛好,因為從高中以來,我大大小小寫了幾十本小說,什么戰爭的、玄幻的、古言的、懸疑的、武俠的、穿越的等等,可這些辛辛苦苦寫的小說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只能得到不高的稿酬,這讓我十分受挫。
說起來,這得益于當時自己的小學語文老師,小學畢業時,當時那位語文老師給我的畢業批語上分明寫著:望你日后達成所愿,做一位自由撰稿人,瀟灑恣意!
我向來皮得很,好不容易能得到這么“高”的評價,難得的發奮學習。
從初中起,為了顯得自己“有文化”,我裝模作樣地看了許多晦澀難懂的書,實則內心真是很苦很苦。可是,每當周遭小伙伴見我安靜地坐在那里看什么《耶路撒冷三千年》之類的書露出羨慕的目光時,我那小小的虛榮心就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才女!我就是傳說中的才女!
后來,幾乎到了瘋魔的地步,就連每年一次的生日,我都乖巧地向媽媽討要新書,不只是正版,還得是精裝版的!
現在想來,當年的我真是腦子抽抽了,小學那位老師在代我們課時馬上就要退休了,頭發花白,走路都是步履蹣跚的,我又長著一張大眾臉,誰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和其他小伙伴搞混了。
當然,這也無從考證了,畢竟那位可愛可敬的“老園丁”在我們這一屆畢業后就光榮退休了。
可憐我因為老師這句話,寫小說都成了一種執念。
周一至周五工作時間是完全不能動筆的,周末我要練架子鼓、練瑜伽、蹦迪……咳咳咳,扯遠了,這么一來,唯一的寫作時間就是晚上了。
每當我清晨起床化妝,用大量的粉底去遮眼底的烏青時,總得emo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我這執拗勁兒隨誰!
想了這么多,我疑惑的是,現在是什么情況?我在哪里?不會是自己寫八百年無人問津的小說過勞死了吧?縱觀我二十五年來的太平生活,我其實運氣也沒那么衰,是吧?
我這邊神游天外,那青面獠牙的“神”,姑且稱之為“神”吧,“它”指著我大呼小叫起來:“神君神君,不好了!快把她打入輪回道,她快要魂飛魄散了!”
魂飛魄散你妹啊,魂飛魄散!我只是發散思維好嗎?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我努力地睜開我那雖小卻很聚光的眼睛瞪著“它們”,表示我還沒有魂飛魄散。
現在我只有一雙眼睛和一張嘴能動,我的心我的腦袋都是空空的,什么感覺都沒有,什么情緒都沒有,你們讓我怎么辦!
……
就在這時,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我只覺得胸腔悶痛,周遭的空氣仿佛被抽走了。我的整個身體似乎是被數十條狗撕咬著,被千百條鐵鏈拉扯著,被十輛大客車碾過,疼得我抽氣連連。
跟著我的身體好似被一團云彩托起,四肢百骸,包括指尖腳尖,像是通了電一樣,酥酥麻麻,卻又尖銳地疼。
最后,我摔在了地上,對,沒有聲音,我的身體就像是一縷青煙一樣,飄上飄下沒有一點聲音。
可是我還是摔得眼冒金星,我不由得伸手去摸,手卻穿腦而過。
我……
太嚇人了!我感覺腦門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揮手去擦,卻抹下一把細細的金粉。
詭異,太詭異了!這到底怎么回事?
更加詭異的是,當我望向那青面獠牙的“神”和赤面長鼻的“神”時,惡心和害怕齊齊涌上心頭,像煙塵一般的身體戰栗不止。
這情感認知居然還能遲到!
媽媽哎,這兩“神仙”長得也太抱歉了吧?看久了,我都有點恍惚了!!!
這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夢,這個夢中的“神”是能拉長我的反射弧還是怎么的?
一道清亮好聽的聲音緩緩道:“神識已明,可以上船。”
我分明看到青面獠牙的“神”露出欣慰的笑容,啥?你說另一個?鼻子太長遮住了嘴巴,眼睛又太小,實在看不出來有啥表情。
兩個“神仙”抱拳單膝跪在地上,高呼道:“恭喜神君,賀喜神君!”
原來這兩個是“小仙”,不是“神君”啊!那神君在哪里?我怎么沒看見有其他魂魄在?
還有……神識已明,可以上船?
我反復咀嚼著這句話,很沒有腦子地想:“上什么船?賊船嗎?”
容不得我多想,我感覺有一雙好大好大的大手一邊按住我的頭,一邊按住我的腳,像是搓丸子一樣揉搓著我的身體,我的神魂被迫抽離,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空氣揉搓成一個金色的光球。
“喂!就算是做夢也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吧?”
“喂喂喂!誰能聽見我說話?”
風沙的呼呼聲蓋住了我的大呼小叫聲音,然后我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