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有夜笛之聲,順著風思思渺渺地飄來。
三日前,大軍抵達北境。我軍在最短時間內放出消息,稱已派一支奇襲部隊潛入北昌大軍,只待摸清了北昌大軍陣法,好商量對策大敗北昌。若是大軍不到,亦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他們就用奇兵,攀爬懸崖,潛入敵營,毀了他們的糧草,再用炸藥斷了他們的水源。
是的,放出消息的目的,不過是誘敵來迎。不然,既是偷襲,何必說得冠冕堂皇?
不巧,這奇襲部隊的首領,是區區太子我。副將……我揮了把汗,副將是傻白壯李將軍。而這所謂的奇襲部隊,加上李將軍和我,就三人。李將軍,我,還有小橙子。
小橙子是一直伺候我的小太監,忠心耿耿,自然不必說。可是,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內侍,手無縛雞之力,哪里有奇襲的本事?
那年我十歲,父王尋了由頭打我,小橙子忠心護主,堪堪忍下父王的四十鞭,又是冬日,父王發了狠,不許小橙子用藥,小橙子身子做了病,到現在都迎風咯血。
想起往事,我的腦海里浮現出父王那陰鷙的面容,不禁難過起來。
棄太子,一個流落在外的棄太子,父王只怕我回去和他的寶貝兒子搶皇位,迫不及待地將我掃地出門吧?我這紈绔太子當真是窩囊極了。
……
為了不讓另外一個傻白壯——甄長貴失控,狗君變戲法地照著我的樣子雕了個木偶,抽了我一縷精魂注入木偶內,企圖用他蒙混過關,暫時穩住甄長貴。擔憂木偶出現問題,加之大軍沒個明白人,狗君只能留守大軍,穩住這位太子太傅。
只怕他也惡心于我身為一個男人,卻要使出繞指柔的溫柔計,平白污了他的眼。
我真為自己的安全擔憂,三人,打著奇襲的名號,實則要以我男兒身軀行美人計之實,當真是無語。
李將軍每每看著穿著鵝黃色紗裙的我,都頻頻搖頭,不可置信地瞪著兩個大眼珠子瞧我,聲音充滿了驚異和不確定:“這就是殿下您和國師商量的對策?”
我從最開始的認真解釋,到后來的敷衍,直到剛才李將軍最后一次絮絮叨叨的追問,終于有些不耐煩了,怒道:“李將軍若有此能,孤不介意將這身女裝換給你!”
李將軍頭搖得像撥浪鼓:“老夫正常得很!老夫喜歡的是娘們兒!”
見我瞪他,李將軍氣勢頓弱,小心翼翼道:“老夫不是說殿下不正常,老夫意思是,就憑老夫這樣貌,北昌那些個龜兒子會被老夫惡心到的,還說什么勾引。”
見我眉目舒展,李將軍補充道:“哪里比得了殿下,天人之姿,足智多謀。”
嗯,認知到位,比長貴公子要好多了。
小橙子氣鼓鼓地:“殿下,我們為何一定要聽那妖道說的瘋話?小橙子親眼見他從上書房出來,不知和陛下說些什么!我看那妖道八成是侮辱殿下您!”
哎喲,你是我主子!求你別叭叭了,神仙愛世間眾生,自然不會怪你,可對我卻是恨鐵不成鋼,誰叫我現在是個“半仙”呢!
蒲草呼啦啦擺動,幾十支箭矢插入我們面前的土地,接著便有十幾個虬髯大漢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我們面前。
來了,要來了,我心里生出一股緊張,握著匕首的掌心微微顫動。
火把映亮了四周,最前面的人瞧著我,神色驚訝,片刻后那目光逐漸猥瑣。
火把離得有些近,我都出汗了。
李將軍擋在我面前,含糊不清地喝道:“大膽北蠻!此乃我哥藺公主,豈容爾等直視?!”
那幾個虬髯大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道:“軍機重地,怎的哥藺請了一位公主?莫不是知道打不過,所以來和親的?”
李將軍反駁道:“放屁!公主金枝玉葉,怎可輕易下嫁蠻族?”
我拽了拽梗著脖頸的李將軍衣袖,示意他不要太過激動,卻發現他衣袖都被汗水浸濕了。
呵!威風八面的李將軍?就這?
又一人蹙眉道:“既不是和親,難不成貴公主是來夜襲?”
說罷,他就自我否定地搖搖頭。
是呀,一位堂堂公主,大半夜地潛入敵國軍營,還穿著這么好看的紗裙,如何奇襲?就不怕裙擺絆腳嗎?他們能信才怪!
身后一人警惕地盯著我們,瑟縮地問最前面的人:“長官,怎……怎么辦?”
他們確實犯難,他們這一隊人本是得了秘信,說哥藺今夜派了精銳部隊夜襲,誰知道夜襲的部隊沒看到,反抓了兩個哥藺人,其中一人還自稱是哥藺公主!
驗證,無從驗證,他們連自己皇族的人都沒見過,更何況是敵國皇族的人,如何驗證我是不是公主。
若今日真的辱了敵國公主,耽誤了兩國修好,那他們就是千古罪人,夷平十族都不夠賠!
可他們也當真不敢放我,若我真是奇襲,對北昌來講亦是重創。
被叫長官的那人道:“你說你是哥藺公主,卻避諱此行目的,既然是公主,那可有憑據?”
我示意身后的小橙子,小橙子遞上來一截箭頭。
我走近他們幾步,掐著嗓子道:“當日北昌來使挑釁哥藺,以巫蠱之鼓尋釁滋事,此箭乃貴國射而不入之箭,刻有貴國標識,各位可認得?”
那幾人也不敢造次,撐著脖子看了許久,最后道:“我等不能辨別,委屈三位了。”
說罷,已著人將我們三人捆住,帶去了北昌軍營。
我有些心虛,擔心自己和李將軍將事情搞砸,只能偷偷地祈禱著,希望一切順利。
一路上,那幾個大漢沉默寡言,我也懶得主動搭話,其實主要怕自己那粗糲的嗓音一時沒夾住暴露了自己,只有李將軍在一旁喋喋不休。
“爾等好大的膽子,知道此行抓的是誰嗎?是公主!公主!你們怎么敢如此無禮?!”
“你們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放了我們!”
“一群不講道理的北蠻子!”
我瞪了一眼喋喋不休的李將軍,示意他戲演得過了。
那幾人既不敢放了我,也不敢輕易相信我們,耳邊全是李將軍聒噪的叫喊,逼迫得他們煩躁得一夾馬肚,我們行得又快了幾分。
我們三人被捆著橫趴在馬背上,五臟六腑都快顛出來了,若不是快一點,只怕我都要瘋了。
行了一個多時辰,我們才抵達北昌軍營,又來了一隊官兵,抓我們的大漢對那一對官兵的首領耳語了幾句。
那首領瞧我們一眼,著人給我們送了綁,卻把我們關進了一個帳篷。
帳篷的桌子上放著奶餑餑,可我“生前”就很不愛這玩意兒,嫌惡地轉過臉。倒是餓了十幾個時辰的李將軍和小橙子抓起來就吃,顯然是餓極了。
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又響了,憤憤地瞪著兩個正在打嗝的無辜人,這兩廝,一個都沒給我留!
小橙子把手豎在耳邊,乖巧道:“不管奴才的事!奴才問了主子您不吃,奴才才和李將軍吃了的!”
是是是,怎么不撐死你們倆兒呢?全吃光了!
恰在此時,有人掀開帳簾進來,夾著春日的寒風邁步而入,周身氣場冷冽。
嗯,還真是美男子,卻比人模狗樣的國師肥臉狗君遜幾分。
他如鴉羽一般的雙睫微微垂著,遮住了打量著我的眼眸。他那探究的眸子并沒有我想象中的異色,這不由得令我有些挫敗。
喂!我上一世可是將一國之后迷得團團轉的人間妖精啊,如今我以男兒身著女裝,都不能令一個異族人動容半分,確實打我的臉。
那人淺淺開口,可說出的話令我驚在當場。
他道:“太子殿下,您與本王想得當真不太一樣。”
我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
可惡,竟然被他裝到了,我這嚶嚶嚶還沒來得及演,我這嗚嗚嗚還沒來得及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