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達的一天從早上五點開始。

因為半夜到客廳喝水能看到她睡在客廳角落，我看著她睡覺姿勢太過巴適，就要叫醒她重睡，蹲在狗籠前用一根手指戳一戳狗就醒了，讓我一直有一種錯覺，狗其實睡覺都很輕。

后來才知道事實并不是這樣。

我爸告訴我，她起床跟我小時候起床一樣困難，要先把狗籠的門打開，搖了又搖，她才朦朧惺忪地睜開眼睛，還有隨時躺倒的危險，扶著狗身子給她套上繩子，她才像從被子里拖出來的孩子一樣，半睡半醒地邁開步子出狗籠跟著我爸出去遛彎兒。

我爸早上的行動軌跡大概是出小區右轉，沿著我家旁邊的護城河道小小走一截熱身一下，在第一個十字路口穿過護城河上的橋往出門反方向走，第二個十字路口上有一個暫時的早市，逛完早市再慢悠悠拿著戰利品牽著狗回家。

早市的發起者大概是附近的農民或者小攤販，趁著六七點人還不多，在街邊上自發形成夾道的兩行攤位。攤位不大，各式各樣。有推車，有好幾個籃子，有用塑料布鋪地上。小攤上各種商品琳瑯滿目，青菜有小青菜雞毛菜毛豆胡蘿卜，肉類少，多是魚類，有大鯉魚，小泥鰍之類。

菜的種類得靠運氣，從粵西搬到平江，我們家口味算刁鉆。在早市上我爸偶爾能買到南瓜藤和南瓜花之類的稀罕物，但大多數都是平常品種。菜的品種也不是一直那幾種，大多隨著季節變換而變換，在平江這地界七八月份秋風起的時候小攤上甚至能有大閘蟹，那都是后話了。

我有時候早上醒得早，就跟著一人一狗出去買菜。

阿凡達是在我爸前頭開路的儀仗，我是在我爸身后跟著拎包的扈從，我們三個人形成以我爸為中心的一行人，擺出皇上微服出巡的陣仗，向早市進發。

我后來發現，狗這種動物，對人其實跟貓是差不多的。

尊老愛幼逮著中間使勁薅。

阿凡達跟我爸出去的時候，狗繩是松的，是垂的，她永遠走在距離我爸一步的距離，不突然左串，也不往右蹦，一直保持勻速，小心翼翼地帶著老頭往前走。

這破狗跟我出去的時候，狗繩永遠繃緊得像戀愛中的心弦，緊或者更緊，走，走多快，要轉哪個方向，全憑她心意，遠遠看去我就像掙扎在拔河繩子的另一半，被人扯著往前走。

我跟在這一老一小后面，眼睜睜看著這狗乖巧地帶著我爸到菜市場。

我從小就愛逛菜市場。

肉眼看著新鮮好看的琳瑯蔬菜，上手抓一把感受它們的挺拔生機，有時候還能聞到它們無意中溢出的青菜汁液香味。在菜市場你能得到這些菜關于色香味第一手的鮮活資料。就算像我這樣蹩腳的廚子，拿著這些菜，都能想象出來它們洗干凈下了鍋之后的滋味。

所見即所得的感覺，妙不可言。

更別說有時候還能遇到一些農家擺出來的水果鮮貨之類，有一種轉角遭遇的驚喜感。

這種驚喜的幾率比我買彩票中獎的幾率高多了，所以這是我的多巴胺的另一種催產方式，安全免費無負擔。

這當然只是我的想法。

阿凡達的感覺好像不太一樣。

我猜我能略微理解她的想法。

這條街從頭到腳都是人。

除了賣菜的人，還有買菜的人。阿凡達這性感的電臀，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性感的烈焰紅唇，仰頭楚楚可憐的眼光，讓人忍不住彎腰擼一把，這從街頭被擼到街尾，就相當于一個星期在廣場中心的盤頭，畢竟我也不是每個晚上都到廣場中心陪著她盤頭的。

簡直就是一場令人狂歡的馬殺雞。

我爸對她的乖巧贊不絕口，到一個攤子前面，我剛想接過阿凡達的繩子，我爸推開了我的手。

我爸放開繩子，阿凡達就乖巧地趴在了地上，等我爸挑完東西，我爸再拿起繩子阿凡達才繼續跟著走。

我看得目瞪口呆。

阿凡達趴在地上的姿勢，像是落座的君王，等著來自四方的朝拜。

那來自四面八方的手，一下一下在她后背上搓揉，還有人輕撫它的狗頭。

阿凡達就仰著頭閉著眼睛細細享受。

這一個一個攤位過去，這位真正的帝王隨機落座，接受臣民們的朝拜，這種舒服的樣子，讓我莫名有點嫉妒。畢竟我這個扈從手上還提著三袋菜還有兩袋橘子，小指上勾著兩袋油條和油餅。

下次我要搞個車放阿凡達背上，讓她好好為親媽服務一下，能了解一些生活的重擔。

我憤憤不平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