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的出現(xiàn),真的令所有人驚訝。可是她來不是給我說“生日快樂”,而是一個噩耗。
“美月,不好了,出事了。”趙雪顯得慌張無措有焦急。“趕緊回家吧,不是,趕緊去廠里吧,啊不是,去醫(yī)院去醫(yī)院~”第一次見趙雪這樣的狀態(tài),我頓時心里咯噔一下。“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你慢慢說,是我爸怎么了嗎?”我耐著性子問她。“第三實驗室爆炸了~現(xiàn)在都在醫(yī)院,趕緊啊~”匆匆的生日聚餐,在慌亂中結束,我們一群人奔向了醫(yī)院。
電子廠的第三實驗室一直很神秘。因為電子廠本來就擔負著一些軍工方面的研究任務,所以很受廠里和社會內外的關注,尤其是在我們這些子弟當中,誰家父母如果在電子廠的第三實驗室,基本上就算是這個廠最厲害的科研人員了,我的爸爸還有趙雪的媽媽都在這個實驗室。他們曾經是同學,后來又分到了電子廠,平常的工作非常的繁忙,經常有特別重大的任務。在最近的幾年當中,我們并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樣的研究,是不是像上次爸爸給我說的那樣,后面還有那么復雜的任務等著他去完成。是啊,他還有那么復雜的任務要去完成,應該不會有什么事情吧,到了醫(yī)院的樓下,李詩歌推著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宋文偉看了看說,“咱們換換吧,這里你熟一點,帶路去找找病房啊。”李詩歌這時候緩了一下,回頭想找人問問的時候,趙雪和曉華已經到了一樓大廳的拐角處,招了招手喊著“這邊、這邊~”
當我拐過彎的時候,看到了一群人。媽媽坐在長椅上,失魂落魄,旁邊的曉琴阿姨扶著她的背,還有趙雪的爸爸,曉華的爸爸以及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電子廠和紡織廠的都有,大部分都是家屬,兩個廠里的人都有,彼此交織在一起,所以消息也就傳的非常快了。“出來一個~”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大家又聚到了搶救室的門口,一位醫(yī)生陪著一個女的出來,她頭上包扎了厚厚的紗布,左上角還有一點點滲血,醫(yī)生摘下口罩的時候,我看到這位醫(yī)生是曉華媽媽,我們也靠了上去。“她問題不大,皮外傷,已經包扎了,這兩天可能會頭暈、耳鳴,屬于正常情況,需要多休息幾天。”媽媽這時候拉住了我的輪椅,我定睛看到包紗布的人,原來這個受傷的人是趙雪的媽媽,我突然就有些失控了,“阿姨,我爸呢,我爸在里面嗎?”說著,我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曉華媽媽看了下我,輕輕的把圍過來人推了下,走到了我媽的身邊,廠里的一位領導也跟了過來。“老李情況不太好,現(xiàn)在還在全力搶救,手術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主要是傷口在后背,肺部損傷很嚴重,我們院的專家都來了,一邊會診一邊出方案,但是情況非常復雜,得耐心等等~”說完,曉華媽媽就轉身離開,就走進了搶救室,廠里領導還要追上去交代說,這是我們廠里的骨干,這次受傷的雖然只有兩個人,但是老李無論如何都要搶救,接下來任務還得靠他啊,辛苦你給張院長再說說啊......
那時那刻,醫(yī)院走道里的人,以及他們說的話,還有媽媽扶在我的輪椅上失神的表情,好像都凝固了。我眼前一直在晃,李詩歌在晃,宋文偉在晃,我突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只能看到這些人影走來走去,嘴角在動,眼神在動,分不清他們在想什么。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爸爸帶我去買糖葫蘆,我坐在自行車的前梁上,路過我們廠里的小路,路過那間常去的小賣部,路過擁擠的公交車站,我看到了那一串串紅紅的糖葫蘆,老爺爺幫我拿下來,轉身看著爸爸在一縷光下,微笑著看著我,看著我,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天已經暗下來,“嘎吱~”搶救室的門終于打開了,感覺等了好幾個世紀。媽媽緩緩的站起來,一位男醫(yī)生摘下口罩,身后曉華媽媽也摘下口罩,面向走到他眼前的那位領導說“王處長,手術已經沒法做了,人不行了,準備后事吧。”“張院長,再努力努力啊......”醫(yī)生們已經紛紛走了出來,曉華媽媽也走到媽媽身邊。
“老李啊~都怪我,我不應該堅持做后面的數(shù)據(jù),如果今天不用做就不會有這事了啊~”凄洌的哭喊聲響徹整個樓道,趙雪媽媽邊哭邊跺著腳,但是轉身靠著墻,趙雪也哭著和她爸爸一左一右的安撫著,廠里的人慢慢的分散開,一部分人走到我們這邊。媽媽始終沒有流眼淚,她拉著我的手,看著我,我已經淚流滿面,特別想去大喊的發(fā)泄,想去打誰,打誰呢,趙雪呢?還是趙雪媽媽呢?我聽到趙雪媽媽喊的那一聲后,大聲的喊了一嗓子“啊~都怪你啊,都怪你啊,是你害死了我爸,是你害死了我爸~~”媽媽突然把我攬在懷里,身體輕微的顫抖著說“別說了,別說了~不怪人家,不怪人家。”
一張手術床推了出來。一副白布蓋住了整個人。
我知道那下面,是我最愛的爸爸。
媽媽輕輕的掀開了遮住的白布,爸爸的臉露了出來,面容沒有痛苦,沒有任何表情,嘴唇灰白。那一刻我和媽媽失聲痛哭,媽媽俯下身子的時候,爸爸的手從白布下面露了出來,我感覺到了有人把我的輪椅往前推了一把,我輕輕的握住那只手,那只從小到大抱過我,喂過我,安撫過我無數(shù)傷心痛苦的手,爸爸的手里還有余溫,我握了一下,卻再也沒有了平日里會給我的回應,那個有力的寬大的手,再也不復存在了。“爸~爸~”
醫(yī)院里回蕩的的是我撕心裂肺的痛哭。醫(yī)生沒有讓媽媽把白布繼續(xù)掀開,眾人把我們拉離開來,看著那張床匆匆的走向了醫(yī)院的盡頭。一個手絹遞到我的手里,握住了我,我抬頭看見宋文偉的臉,眼睛紅紅的,他說“有我呢,有我呢。”
這個生日過完后,我再也沒有過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