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望著眼前這具尸體，陷入沉默，沒有外界的聲音打破。

不過，我很好奇，跟蹤我們的人會是誰？左不能又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阿且吧。

盛攸之前在哀牢山的溶洞里講過一個故事——海的女兒，小人魚為了她的愛與靈魂，獻出了自己美麗的歌喉，大概內容記不清了，最后的她并沒有將尖刀指向王子，年輕的海的女兒從此匿跡，只留下海浪上漂浮著的一片泡沫。

盛攸補充過：“泡沫存在不了太久，海的女兒在陸地上沒有人關注她，她的死與存活對于王子來說毫無干系。而我的命運，對于盛家的長輩來說，不過是個蹚渾水的，能活著走出一座座墳墓與我而言，撿了一條命，對于長輩來說，生死存亡的事兒，只要不影響他盛家的未來都無所謂。而心懷仇恨的牧蕓，從一開始就留下意圖，她從來不會把尖刀指向我們，反而，將刀丟進海里。”

在她說出這句話的四年后，又是否想到過，喻冉碰巧在那天喟嘆道：“盛攸，你這一段話還真是一語成讖。”

盛攸站在草叢邊，背起裝備，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她腳下踩到安錦筠尸體腋下的松土，摔下山去。

她死得悄無聲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的身體與樹叢碰撞發出窸窸窣窣的尖銳的聲音。喻冉猛一回頭，來不及了。

唯一能祈禱的就是她在下墜時，能掛住一節枝干，不要死就好。

我們沖下山腳，受到重重撞擊的她已經不會再有呼吸了，我們抬眼看到她的尸首，步履放緩……

但她醒不過來了，即便，幻想下一秒她從尸首后面走過來。開玩笑般說道：“惡作劇，沒死。”

喻冉走過去，蹲下身，將盛攸的身體拍兩張照發給盛攸的父母，隨后打電話，那邊響了良久，接通后，喻冉開口：“盛攸死了。”

她的語氣很是平淡，聽不出一點情緒。

她沒敢拍盛攸的頭部，死相太激烈了，盛家至少還有她的媽媽和幾位哥哥姐姐在乎她，在乎她的安全。喻冉怕盛攸媽媽看到遭受不住打擊。只拍了比起頭部還算看得過去的身體給她。

盛攸的頭發被茂密的枝丫沖亂，有幾塊頭皮被硬生生扯得脫落。

喻冉眼底帶著惋惜：“她明明最在意的就是頭發。”

云南大山周圍沒有服務區，警察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檢驗完尸體之后，用尸袋裝起來，喊來殯儀館的車暫時放置在離這里較近的一個縣城的殯儀館內。

喻冉聯系了喻父商討怎么處理，喻父打了通電話，這里的警察對我們方方面面的照顧。

盛攸的死盛家確實不在意，自從喻冉報死訊的那通電話之后，盛攸的媽媽在那之后的仨小時問尸體有沒有安置好了之后，就再也沒有任何來自盛家的消息。

倒是喻家的幾位長輩一通通電話打過來叮囑喻冉要把盛攸的尸體完完整整運回海南。

不過，在其中一位年輕的警察，宋翊，走過來問喻冉：“運回海南的游輪已經聯系好了，是不是連夜走？”

喻冉搖搖頭，內心掙扎著，說：“不，麻煩你了，她或許更愿意回到湘西。”

喻冉打電話聯系許毅恒，那邊接到電話，“你說我把盛攸的尸首運回來，會是個正確的選擇嗎？”

“這邊的盛家人都是一根筋，早些年知道盛家搬去海南，沒有帶上他們，就覺得主家拋棄了他們，將尸首搬過來，是盛攸靈魂的意思，畢竟這是故土，但這邊的盛家人可不待見她啊。”

“連海南主家都不在乎她了，運回去又能改變多少，無非，那些假慈悲的盛家人過來悼念。”

“你說的也對，那運回來吧，這個點運到這兒也是明早九點的事兒了，我盡量不睡死，和你們保持聯系。”

喻冉掛電話，我們幾經商討，決定今晚就運著尸體回湘西，也不麻煩警察。

喻冉幾經推脫，警察來自關系的熱情被熄滅，才讓我們接過尸袋離開。

與從湘西趕來哀牢山的那天一樣，寇違開著車載著湯煜苑，喻冉載著鄒禧晨。解雨臣載著胖子和我以及盛攸的尸首，我們仨在后座，黑瞎子載著張起靈。每輛車寬敞了不少，因為這一路下來，丟失了兩個人了。

我和胖子時不時和坐在我倆中間而且裝在尸袋里的盛攸聊著。

胖子問：“你到達西天了嗎？”

我用手掌輕輕按按尸袋中她的腦袋，作出點頭的動作。

胖子開起群通話，問喻冉：“你還有什么問題，告訴我，我轉遞給盛攸。”

鄒禧晨幫開著車的喻冉接起群通話，喻冉目視前方的道路，看不出她在分心，她道：“問她想要什么樣的骨灰盒。”

胖子剛要開口，那邊的喻冉沉著聲音，暗罵了一句：“臥槽。”

聲音罵的時候很清淡，但是聽得出來她的驚訝。

在喻冉打左拐方向盤的時候，一張紙條從后視鏡背面掉下來。喻冉直行時，朝鄒禧晨打眼色，鄒禧晨拿起，念到：

親愛的朋友們，這趟旅程我那么傻缺，應該是不能活著回來了，我要告訴你們，我想要一個七色炫彩的水晶骨灰盒，抱歉啊，或許要喻冉掏錢了，水晶骨灰盒不是個小數目，就當賠給我的兩塊錢鹵蛋了。致車厘子射手（喻冉），我不想回到海南，我想要一個陪葬品，一個音樂盒，音樂嘛，你和牧蕓商量。再見了，朋友們。

簡短的幾行字，將自己的身后事都交代了了。

凌晨的高速并不擁擠，趕在八點就到達湘西的門口了，許毅恒已經在那等著我們。

喻冉：“我去聯系人，給她造一個七色炫彩水晶骨灰盒。”

說完，她打了一通電話，又招呼在湘西的喻美聯系上牧蕓問音樂盒放哪首音樂合適。

一家殯儀館的經理在倆小時后，抬著木箱走到吊腳樓前，叩響門，經理走進來，將木箱畢恭畢敬的放在桌上，一眼掃去，找到喻冉，對她說：“喻小姐，您定制的已經在這里，刷卡？一共是六千四百萬，零頭已經給您抹了，孝敬您的，盛小姐要的是七色炫彩骨灰盒，一個骨灰盒大概十八千克，我們采用的是鉆石極白微瑕材料，一克三千六……”

喻冉打斷他說話，道：“別，您年紀比我大，我承受不起。”掏出卡給經理，之后，似在開玩笑一般，又帶著感懷：“盛攸，你這鹵蛋可真貴。”

喻美走進來，對喻冉說：“牧蕓小姐的意思……，放一首‘好日子’。”

喻冉眼角抽搐一下，開懷的唱到：“開心的鑼鼓敲出年年的喜慶……得，讓黑白無常陪她在下面跳廣場舞也好，免得她下去也是癱著睡。”

隨后，喻冉叫殯儀館經理準備一只音樂盒，把這首歌導進去。

音樂盒的錢經理沒收，倒是個實在人。

這個經理好像叫宋枳，宋翊是他兒子。

當天下午盛攸的骨灰火化之后，將音樂盒開啟放進骨灰盒里，埋葬在后山，城隍廟的腳下。

盛攸本人也沒想過自己是以一次失足墜崖的意外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本認為是在一次探險中死去的，那樣也不錯，可是，云南大山的一個不注意，真不甘心吶。

那幾天我們的談話，都會帶著盛攸，仿佛她從來沒有死去，反而是一段時間了沒人回應，我們才意識到她已經不在了。

我們會打趣兒：“盛攸，聽到沒，夢里記得托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