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參團旅行的時候結識了他。他一個人出來浪。大家慢慢熟絡了以后就聊,得知他是有家室的,但他都是自己出來玩。照常成家、照常生育,完成社會傳統對他的要求。然后,他就過他自己的,就如同是單身,享受著自己喜歡的生活。
他這樣說:‘跟誰結婚都可以,反正都是家里安排。他們安排了,我去結就是。不結不行,會被人說死!結了,就讓媳婦生孩子帶孩子,我就搞我自己的事,就沒人說了’。
他的朋友圈就是各地旅游,朋友相聚,喝酒。完全沒有家庭的痕跡。
他是福建人,做生意。
我還認識另外一個福建人,做生意。有一天他打電話給我,問我在哪里,有沒有空。我說我在公司。他說過來接我出去聊聊天。他開寶馬,腕上帶名表,手拿名牌包,帶我去了一間高級會所。他面容憂郁,我猜他是有煩惱無人訴說,而我剛好跟他沒有利益關系,沒有共同認識的人,是個恰好的述說對象。他坐下來后說了和上面的朋友一樣的話:
‘不結婚不行,不允許的。也不能離婚,離婚了兩個大家庭都不同意的,周圍所有人都會跳出來說你。婚姻和孩子都得留著,可是,我老婆不能滿足我……’
我‘……’
我深表:理解、同情、愛莫能助。
我這才知道,不止是女人會被逼婚,原來男人也被逼婚。結婚,是他們要履行的責任。我感到窒息的寒冷。
對于有些集體來說,是沒有私情私事的,個體的情愛也是構成集體完整的一個碎片。
福建那個地方,不適合耕種,不適合畜牧,仕途也不好走,于是他們千百年來探索奮斗出了商路。福建人經商,重視抱團,重視家族,重視地緣關系。他們的婚姻是用來聯系關系的重要一環,是不可能讓你靠感情決定的。男孩子們從小就知道他們要被安排成家,要去聯姻,索性直接不掙扎了,放棄躺平,‘跟誰結婚都一樣,他們安排,我去結’。
當一個新生命誕生時,他的一生就被安排好了:繼承家里的生意,跟某一位有助于生意的人家聯姻,多生孩子,孩子長大了重復他的這條路。這不是選項,這是必須。這個新生命的每一天都會按照這條路來塑造,整個環境都告訴你你只能這樣。你想試試其他的路?想都別想,周圍人的言論會‘說死你’。每個人都融進了集體,成為一個碎片,你憑什么獨善其身,你憑什么活出自我意志?那不行,那必須用道德力量滅了你的‘叛逆’。你反抗不了,于是,‘乖’是最佳策略。當你的孩子長大了,想按自己的路走時,你會加入集體一起壓制孩子。你覺得靠著‘乖’,你擁有了吃飽喝足的一生,還要什么自行車?孩子竟然想飛想跑,這太可怕了。
如果不能按照自我意志生活,任你住別墅開寶馬,錦衣玉食,那依然還是‘活著’。
人類在生存與繁衍上已經贏了,人類已經進入實現自我的高階階段。許多人的天花板還是--活著。有再多的錢,也不知道還有更高的去處叫:實現自我。
他們的名字叫:福建做生意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