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愣在原地,還沒想明白是哪里出了問題。
“為什么?”
謝深冷冷道:“你假意救我們,引導我們,讓我們覺得魂主另有其人,可是你沒想到出了變數。”
“至于變數是誰,你不如看看你身后。”
辛月在原地怔愣了片刻,還是遲而緩地回了頭。
風吹起他的發尾,明媚的陽光灑在他的眉宇,一如初見。
只是他的手上正拿著一把劍,劍鋒對著她。
霎時,云止風停,時間好似一瞬間靜止了,兩人隔著一把劍的距離,誰也沒有開口。
“蕭、霽。”
謝深緩緩開口打碎了沉默。
“十年前異軍突起的草莽將軍,被敵軍包圍城中時,主動自刎于城頭,換了一城生機,我說的沒錯吧?”
蕭霽答:“沒錯。”
“那你可曾有過青梅竹馬?”謝深又問。
蕭霽答:“不曾。”
“夠了!別再說了。”辛月仿佛受了很大刺激,整個人止不住的發抖。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這重要嗎?”蕭霽反問。
“怎么會、不重要呢?”辛月執拗地看著他,仿佛要從他眼中捕捉到一絲對她的感情才肯罷休。
可是蕭霽,眉目明媚的少年,眼神卻是如此的冰冷刺骨,說的話也是毫不留情。
“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卻將我困在這里十年,要傷我以命相護的百姓,你這樣的妖孽,我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是這樣的……”辛月無措地擺擺手,最后將矛頭對準黎淺二人,“你是不是聽信了他們的讒言?阿霽,你相信我,好……”
話音未落,一把劍毫不留情地穿過了她的心臟。
辛月不可置信地看向蕭霽。
“妖孽,還在狡辯!”蕭霽冰冷的話如同利刃一字一句落在辛月心頭,竟比胸口里的劍刺得還要深還要痛。
“呵呵……”辛月干笑兩聲,絕望地看向蕭霽,“你這把劍如何能傷我?”
“竟然你想要我的命,給你便是了,只是……”辛月話鋒一轉,“她的命,我要定了!”
她指的是黎淺。
隨即,辛月一手施法將蕭霽牢牢禁錮住,一手用法術催動陣法,陣法立即開始吸取黎淺的法術,就連謝深都受了影響,面色蒼白。
黎淺頓感渾身無力,想施法打斷她,卻使不上力。
怎么回事?黎淺暗道不好,要是她被一個小妖的魂魄弄死了,傳出去,豈不是要丟盡冥界臉面!
“黎淺。”謝深突然喚了她一聲。
“嗯?”
“閉眼。”
“什么?”
突然,一陣微風吹過,她的眼睛被一只手覆蓋住,世界頓時陷入黑暗。這時,一股熟悉的梨香在她鼻尖縈繞,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唇瓣上的觸感像是被一片柔軟的羽毛輕拂過。
只一瞬,天地萬物,寂靜無聲。
黎淺的大腦瞬間短路了……于是,她兩眼一黑,直接暈倒了。
……
黎淺醒來時渾身酸痛,她舒展了下筋骨,徐徐起身掃視周圍,魂域內目光所及之處寸草不生,一片荒涼之態,顯然是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斗。而辛月則躺在蕭霽懷里,身上血跡斑斑,顯然是受了重傷,反觀謝深,一身黑袍看上去一塵不染。
果然,黑色就是耐臟。
她正如此想,不料謝深回了頭,四目相對,黎淺視線不自覺下移,看到謝深嘴的那一刻,剛剛唇瓣的觸覺又涌上心頭。
黎淺臉上一熱,連忙移開了視線,故作鎮定道:“我、我怎么暈倒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聽到謝深輕笑了兩聲,可當她憤怒地看過去時,他又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她只得作罷,問道:“剛剛發生了什么?”
謝深說:“我與蕭將軍聯手,制服了她。”
黎淺看向蕭霽。
蕭霽順從地點了點頭,目光呆滯地望向懷中人,而辛月已經暈了過去,氣息微弱。
這場面,可不像蕭霽最初那樣,對辛月深惡痛絕。
黎淺不解道:“我很好奇,你們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辛月對你看上去情深義重,但是你又說不認識她。”
“我生前確實不認識她。”他眼神溫柔地落在辛月臉上,“可我死后,她為我編織了一場美夢。夢里,她與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也改寫了我的結局,讓我不再孤苦一人,不再受戰亂之苦。”
“看樣子是個美夢,”黎淺又問:“那你又是為何甘心打碎這美夢?是為了那些百姓?”
聞言,蕭霽自嘲一笑,“我為千楓城百姓血戰沙場,可敵軍兵臨城下時,他們卻將我架上城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我的頭顱。”
“那你為何不借辛月之手報仇雪恨?”
蕭霽看向謝深,說:“這位道長告訴我,阿月此舉有損天道,最終會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我不能看她為了我一錯再錯……”
黎淺點了點頭,說:“她對你確實是癡心絕對,就連被你刺了一劍,最后想著的也是取我的法術救你的命。”
“什么?”蕭霽顯然不知道里面的緣由,瞪大了雙眼。
“我與辛月初見時,我用法術修補了她一部分魂魄,所以她以為我的法術能修補魂魄,所以一直想方設法取我法術,應該是為了修補你的魂魄。”
聞言,蕭霽羞愧地低下頭,“我竟不知,她能為我做到如此。”
“其實,我也騙了你們。”蕭霽說:“我確實是真正的魂主,我死后,魂魄不肯離去,執著于報仇雪恨的執念之中,久而久之這執念成了魂域。在魂域里,我瘋狂虐殺那些人,可那些人也不過是我執念的投影,我虐殺的其實一直都是我自己。”
“但當我的魂魄破碎不堪時,她出現了。”
“我幼時孤苦,混跡市井,后征戰沙場,生死于我早已不重要,可是她卻說,她在乎……”
明媚的少年,眼神中是無比的繾綣溫柔。
“千錯萬錯皆在我,求二位帶她出去,放她一條生路!”
黎淺有些動容。
“你可知,要離開魂域只有一個辦法。”
蕭霽肯定道:“知道,那位道長說,只要魂主魂死,即可。”
黎淺聲音都顫抖了,“你可知魂死,即你徹底的消失,再沒了輪回轉世的機會。”
“知道。”
良久,黎淺問:“仇呢?”
“從前我怨過也恨過,如今想想,與其讓他們就這樣死了,不如生生世世下地獄,贖他們的罪。”
“既然如此,我給你們三天時間做最后的道別。”黎淺說:“這三天,我會盡力修補魂魄,讓你們,也讓他們能撐住。”
話落,黎淺先將法術注入二人體內。初見辛月,她的魂魄便已經破碎不堪,剛剛又受了傷,奇怪的是,她的魂魄仍沒有消散的跡象,反而都拼命地聚在一起。
魂域之內,生魂多少也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嚴重的,即使走出了魂域,也無法在現實中繼續活下去……
她能做的,只有如此了。
“不久她便能醒來,與她好好道個別吧。”
城門之上,夕陽西下,昏黃的光灑在緊緊相擁的二人身上。
可若是到了第二日,新的一輪朝陽升起,誰還能記得昨天,是怎樣的光芒?就如同十年前,蕭霽為護城血戰、血濺城門,十年后,血跡褪去,又有誰記得他的守護?
時光才是最無情的。
“值得嗎?”
蕭霽輕笑一聲,道:“值得。”
“我這一生,凡我所見、所遇、所歷,皆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