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宮。
已午夜時分,宮門兩時辰前就已關閉,宮內各處執役太監宮女早回自己屋內就寢,前后兩進庭院黑乎乎一團,正值隆冬時節,感覺有些滲人。
二進庭院北面主殿隱隱透出暗紅火光,是一側副殿外間居中擺放鍍金銅火盆內銀霜碳燒的正旺,窗口雖掛緞面加厚駱駝毛氈窗簾依舊擋不住火光。
這間是端孝皇貴妃寢殿。
白天探視人很多,除天子,皇后,后宮多位娘娘,太子,老太妃也派慈寧宮領班太監送來枝百年老參,可謂榮寵有加。
即便如此,此刻她躺在床榻,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甚至有種如臥針氈。
急癥是她所使苦肉計,不算什么,不過是昨夜喝牛乳時加了點研磨后巴豆粉,當然與西洋國進貢糖粉混一起,此事除她與景福宮領班太監,再無第三人知情。
實在沒法,太子前次派人偷偷傳遞消息,欲當面陳情,但宮內規矩在前,天子平素對她與太子又多有猜忌,這才苦思后出此下策。
白天太子雖隔層珠簾,但窺其神情顯已是萬般無奈才尋到今次見面機會。
自己吃點苦不算什么,想起親姐,先皇后離世前囑托,不由覺得頗值。
眼下情形她已明了,長久來宮內各種傳言,包括天子態度,她也覺已無路可走,只能賭一把。
絕不能見太子被替換,即便拿身家性命換,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太子之事,非太子一人,也非牽涉到她,更關乎自己家族,對此端孝皇貴妃責任重大。
想到此,她自床榻爬起,將厚錦被裹身上坐床榻中央,隔珠簾望向外間火盆。
盆中銀霜碳發出暗紅火光,不時爆出?;鹦牵懫疠p微噼啪聲。
火光映照下她看起來容顏依舊美麗,早年間在宮內那也是一等一佳人。
抬手輕撫被火光烤的有些溫熱的臉頰,內心一時各種五味雜陳。
想起以往,尤親姐進宮前。
兩人平素就好,日間幾乎形影不離。
家中姊妹雖好多,但她與親姐是一母所生,因而走得近。
后來親姐進宮,再之后成為后宮之主,她家族一脈可說榮寵到極致。
生下當今太子,越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無奈好景不長,又有個樂極生悲。
親姐突然撒手人寰,離世前天子在她說和下她也進了宮,才有了如今。
想到此,端孝皇貴妃不由唏噓不已。
先皇后臨終將當今太子托付于她,可眼下情勢,再不有動作怕會辜負一番重托。
如太子被替換,恐自此端孝皇貴妃也會失去后宮尊崇,遑論她身后家族。
于公于私,不容再有猶豫。
看向外間火盆旁金絲楠木大桌,上邊擺滿白天探視送來各色禮品,其中就有太子禮盒,盒外朱漆在火光中仿佛鮮血令她心驚,盒內之物,先前打開已知悉,寓意令她難以釋懷。
“可接下究竟要怎樣?”
腦海中大大的問號久久不去。
思索良久,端孝皇貴妃終究難以拿定主意,但總算想到什么。
誰能幫她?誰可倚重?
將后宮諸多親厚之人梳理遍,有一人漸漸浮現她眼前。
賈元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