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周日放假，周杳杳背著白色書包，拖著沉重的心情回了家。
公路上車來車往，行人步履匆忙周杳杳目光落在車窗外，思緒不知道飄到了什么地方。
上次個月的生活費(fèi)已經(jīng)用完了，她又要開始張口要錢了。
她閉上眼睛都是母親的那句，“省著點(diǎn)兒花。”
父親的那句，“你知不知道掙錢多難。”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跟父母不是家人，而是像個討債鬼一樣。
她說可以不讀書，去打工掙錢。
父親扇了她一巴掌，“你是瘋了嗎？小孩子家就應(yīng)該好好學(xué)習(xí)！打什么工？”
她明明是想要為他減輕負(fù)擔(dān)，不想再去跟他伸手要錢，這也不對嗎？
那為什么，每次她要生活費(fèi)時，他們又總是要在她的耳邊碎碎念念呢？
“掙錢不容易，這都是老子拼命掙出來的錢。”
“怎么錢又花光了？你怎么不知道省著點(diǎn)兒花！你看看隔壁家你小花姐姐，人家一個星期的生活費(fèi)才五十塊錢！”
周杳杳麻木的扯了扯嘴角，小花姐姐上高中是幾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一頓午飯都要六七塊好嗎。
她也算比較節(jié)儉的了，但仍然不能讓他們滿意。
是的，無論她做什么，他們都不滿意。
有時候，沉重的父愛母愛，也會讓人窒息。
道路旁的樹林，樹葉微黃，偶爾有幾片被風(fēng)吹落在小道上，是秋天降臨的消息。
可惜這風(fēng)景總是會被行人忽略，尤其是那些為生存奔波的人們。
周杳杳背著白色書包，拉著行李箱，下了公交車，弓著身子往家走。
她扎著最普通的馬尾辮，穿著普通的衛(wèi)衣和牛仔褲，樣貌也平平，在人群中，是很不起眼的模樣。
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已經(jīng)開始會打扮起來，只有她，還素面朝天，甚至，死氣沉沉。
看見院子里正在擇菜的母親，周杳杳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母親已經(jīng)往這邊看了過來，且不悅地先開了口。
“周杳杳，你能不能把你的背挺直！女孩子要有個女孩子的樣，整日里弓著腰駝背像什么話！”
又來了。
周杳杳不想聽她念經(jīng)，干脆直接無視她，背著書包往屋里走去。
身后傳來周母大聲的叫喊：“周杳杳，我跟你說話呢！”
回到房間，周杳杳趴在大床上，放空自己，不讓自己想任何事。
房間挺大，但是很空曠。
簡單的床鋪，甚至這是個簡單的房間。
屋子里只有一張床，其他什么都沒有。
簡單的不像一個女孩子的房間，任何玩偶掛飾都沒有。
周杳杳就那么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周杳杳！吃飯了！你又躲在房間里干嘛！衣服也不知道收一下，你眼睛是看不見嗎！”
院子里是周母不悅的叫喊。
周杳杳隨手拽起枕頭，捂住耳朵，停頓了三秒鐘后，把枕頭放回原位，從床上起來。
因?yàn)樗溃酝硪徊匠鋈ィ蜁喟ひ活D罵。
周父也下工回了家。
他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破舊的衣服上，濺了許多水泥和白漿。
看到周杳杳時，也只是瞟了她一眼，又繼續(xù)垂眸點(diǎn)燃一支煙。
周杳杳也沒跟他打招呼。
因?yàn)椋?jīng)很長一段時間，周父給她留下了很大的陰影，以至于她見到他就會躲開，更別提交談。
對于這種相處模式，他們也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周母把菜端到餐桌上，埋怨地看了一眼周杳杳，“回來家也不知道幫忙做事，一到家就知道躲屋里不出來，真是不懂事。”
周杳杳麻木地聽著，然后面無表情的拿起筷子吃飯。
周父什么也沒說，掐滅最后一口煙，過來吃飯。
飯吃到一半，周父才像是想起來什么，停下了筷子，“最近考試了嗎？”
周杳杳吃飯的動作停頓了一瞬，猶豫著開口，“考了。”
“考得咋么樣？”
飯桌上一片寂靜，只有周杳杳越來越小的聲音，“一般。”
“一般是多少？”周父繼續(xù)追問。
周杳杳放下筷子，說了幾個分?jǐn)?shù)和排名。
周父皺起眉頭，額頭上多了幾道褶皺，“怎么才考成這樣？你也努努力，多花些心思在學(xué)習(xí)上。”
還要怎么花心思呢？又是重復(fù)的話語，她幾乎都能背下來了。
周母在一旁幫腔，“你看隔壁你小花姐，人家上學(xué)時候成績多好？你能不能爭點(diǎn)兒氣？你以前不是成績挺好嗎？”
周杳杳神情越發(fā)麻木。
坐在原處被他們數(shù)落一頓，等他們說累了，她才淡淡說了一句，“我吃好了。”
然后推開凳子，起身離開。
“不是你什么態(tài)度！說你幾句你就不高興了！啊，現(xiàn)在都敢給父母臉色看了？把你養(yǎng)這么大，說你幾句怎么了……”
周母左手端著碗，右手拿著筷子，在身后嚷嚷著。
周杳杳閉了閉眼睛。
她只是想逃避開他們的指責(zé)，她有什么錯？她只是很普通的吃完飯放下筷子，怎么就成了給他們臉色看了？
這種無力感，讓周杳杳疲憊極了。
她把自己摔在了床上，眼睛望著白色的天花板。
其實(shí)，她以前也是別人家的小孩。
聽話，懂事，有禮貌，成績好。幾乎是附近家長們對比的榜樣。
但是，周父周母從來都不會夸獎她。
面對別人家長的稱贊，他們只會拘束地笑笑，“哪里哪里，杳杳這孩子，哪有這么好，她根本比不上你們家孩子半點(diǎn)兒。”
起初，周杳杳只是面帶不解，以為這是他們的客氣話。
后來說得多了，她也就明白了，這不是客氣話，而且心底話。
別人稱贊她時，他們只會毫不留情地貶低她，即便她在場。
別人稱贊的越厲害，他們就會把她貶低的更加一無是處，好像生怕她會因?yàn)槟切┛滟澏湴烈粯印?/p>
怎么會有父母把自己的孩子貶低的一無是處呢？周杳杳望著天花板，這道題，對她來說，幾乎無解。
周杳杳從前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這沒有特別值得稱贊的，課間時，剛好一個小測驗(yàn)的成績出來了。
周杳杳不小心聽到同學(xué)的談話，“我這次考這么好，我媽一定得表揚(yáng)我！”
“不是吧，這分?jǐn)?shù)還沒排到前十，你媽媽也表揚(yáng)嗎？”
“當(dāng)然啦，我上次考的還沒有這么好，我媽都獎勵了我一個平板。”
周杳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試卷，這個排名前三。
回到家，周杳杳迫不及待地跑到廚房，“媽媽，這次考了前三！”
周母正在蒸飯，聞言臉也不抬，“抄的吧。”
抄的吧。抄的吧……
其實(shí)，周杳杳第一名也不是沒考過，她成績一直保持前三，很穩(wěn)定，但是，她從來不炫耀。
唯一這次炫耀，只是想聽聽周母的夸獎，卻被現(xiàn)實(shí)狠狠打了一巴掌。
比貶低更可怕的，是羞辱。
周杳杳每次想起這件事，都覺得自己愚蠢極了。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