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老師家是第幾棟樓記不清了,找了好一會才找到,三樓,徐可站在門口屏息聽了一下里邊的動靜,抽油煙機的聲音停了,飄出來飯菜的味道。聽到了,一個男聲,是他。徐可愣愣地呆立了好一陣,聽到身后門里有動靜,也許有人要出來。徐可擦去眼角的淚,抬手敲了敲門,門,開了,他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
看到徐可,他楞住了,他身后傳來一個女聲:“誰呀?”緊接著,扎著圍裙的小秦出現(xiàn)了。徐可沒理她,只冷冷地氣鼓鼓地盯著他,他顯然有點手足無措,徐可往前一步要進去,他突然抬手抓住徐可的肩膀往外推,這一刻,徐可心里有個東西一下子碎掉了。他,選擇了她,不要自己了。徐可反而來了勁頭,從他腋下一低頭鉆了進去,不管不顧地坐在了門左側(cè)的短沙發(fā)上。
他后退了幾步,也坐下了,坐在了飯桌邊的凳子上,離徐可一米遠,面向徐可。原來,他倆剛吃完飯的樣子。小秦試圖過來說句什么,他阻止了她,給她使了個眼色,小秦開始收拾空盤子碗筷拿去廚房。他兩手撐在兩膝看著徐可不說話,徐可也兩手揣兜瞪著他不說話。雙方沉默了一陣,他站起來去拿風衣,邊跟小秦說:“我送她,你也回去吧”,徐可也只能出來。
他推著自行車,他們?nèi)齻€走在通往女老師宿舍的路上。小秦先回了宿舍。余下兩人踏著月色一直往工商學院方向走。事情已經(jīng)很明了,還有什么可說的呢?他暗度陳倉搭上了小秦,而徐可卻毫無察覺。二十分鐘后,工商學院的大門已在眼前,他站住了,月光下,他微蹙眉頭望著徐可說:“你以后還可以找我!”“嗯?”徐可睜大了眼睛望向他:“你什么意思?”
“今天,看見你,我還是覺得很親切。”他說。
“我可不可以打你的臉?”徐可說。
“打吧”他說。
徐可的手在衣兜里攥了攥拳頭,沒掏出來。她默默地看著月光下他的臉,清秀細長的眼睛…他輕拍了徐可的臉一下,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說:“再見了啊”上車騎走了。在月光下越來越小,模糊了,消失了。
徐可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熬過了以淚洗面的日子,那段時間,楊芳經(jīng)常和徐可談心,幫徐可分析,徐可很感謝她,她努力告訴自己,跟他結(jié)束了。這一個月每天跟楊芳聊天,跟她說了很多心里話,徐可覺得自己口才都好了不少,沒有那么笨嘴拙舌了。
徐可開始意識到,自己以前一直靠著“不要想不要想”這個護身咒混過了頭兩年的大學生活,畢竟同寢室的女生們都比較善良,沒有怎么打擊欺負她,護身咒在當時是勉強保護了她,給與了她兩年的接觸適應(yīng)外界的緩沖過渡時間,外界得以逐漸地無痛地滲透進她的世界。但是慢慢地接觸到男女感情這個領(lǐng)域,徐可則幾乎屬于一窮二白,完全沒有經(jīng)驗也沒有思想準備,沒有見聞沒有想法沒有心機沒有戰(zhàn)斗力。
其實情場原來就是戰(zhàn)場,居然充斥著你爭我奪你死我活,單純?nèi)绨准埖男炜筛静皇蔷邆涓鼜姷纳畛WR和能力的小秦的對手。就憑會炒菜會收拾房間,小秦就已經(jīng)勝出了,更何況能在眾人面前談吐自若淡定沉穩(wěn)這一點,至少說明人家是有思想有內(nèi)涵的,而自己呢,“看來心機還是要有的,不動腦看來是不行的。”徐可反省道。
夜里臨睡的時候,徐可開始想一些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慢慢地發(fā)現(xiàn)了一些以前從沒有意識到的東西,一些浩賢說過的話,一些弦外之音,一些暗示,以前都沒聽出來。其實徐可原本是打算先把自己的缺點都給浩賢看到,這樣以后結(jié)了婚,他會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的諸多優(yōu)點,比如善良比如實在等等。但是看來實際效果并不好,人家一下子看到她的缺點太多,來不及消化,被別的優(yōu)點顯在的女人吸引去了。
徐可床頭擺了一只毛絨兔子,穿著花裙子。一雙天真的大眼睛。是以前給浩賢買生日禮物的時候一眼看上就一起買回來了。楊芳有一次盯著兔子看了一會兒,說:“我之前總覺得她長的像誰,終于想起來了,她長的像你!”徐可也跟著笑了。楊芳說:“徐可呀,我昨天在書上看到一句話:‘善良是好的,但是沒有鋒芒的善良是軟弱’”軟弱?徐可想,自己是軟弱嗎?楊芳的意思是讓自己再去爭取?真的需要去死纏爛打嗎?
徐可告訴自己浩賢背叛了自己就是瞧不起她了,把她的自尊心捏碎了,還殘余一點自尊的碎片讓她無法再去死纏爛打,她想脫出這個泥坑。就當自己是個抓瓶里果的猴子,只有放棄果子,手才能拿出來。能自救的,是一個中韓合作的留學生選拔考試,一二名可以得到獎學金去韓國。徐可告訴自己:“只不過是放棄一棵樹而已,還有樹林呢,也許是個機會去看看其他的人,世界之大,一定有比他好的。”徐可最討厭紛爭,或者是自尊心作祟不屑與人爭,那就讓給她好了。
徐可開始努力學習,把去韓國當成了救命稻草。轉(zhuǎn)眼四個多月過去了,明天就要上考場了。晚飯時間,岑岑來了,她邊吃邊說:“考試準備的怎么樣?”徐可說:“明天就要考了,愛咋樣咋樣吧”。她眼睛又咕嚕一轉(zhuǎn):“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什么?”“那個…我聽說…明天,他們要訂婚了。”如同一個驚雷,徐可一口飯噎在嗓子眼。晚上自然又是淚濕枕頭,難以入眠。第二天懵頭懵腦地去考試,半個月后,落榜了。
沒考上心情比較消沉,徐可一個人去了母校附近的圖書城轉(zhuǎn)轉(zhuǎn),以前她經(jīng)常來這里看書的。那天她穿了一件藍灰色的清涼面料的西服上衣,薄牛仔褲,背了個包,瀏覽著書架上的書,抽出一本翻閱著,其間不經(jīng)意地一回頭,看見身后五六米遠,居然是他,尹浩賢在一個一米高的書攤位后邊呆呆地著看她,見她轉(zhuǎn)過臉來望向他,他趕緊收回視線微低下頭默默地走掉了。徐可站在書店的玻璃窗邊看向外邊的街道,玻璃窗里映照出她紅紅的眼睛和臉上一道道的淚痕。
盛夏的一天,徐可暑假創(chuàng)收帶完一個旅行團剛下團,回校的路上路過母校校門,佇立在校門的馬路對面往校門里張望。烈日下駛過的車輛帶起塵土落在徐可藍色的牛仔馬夾和裙子上。忽然,他出現(xiàn)了,從校門大步走了出來,一身西裝,胸前別了朵紅花,他前面是一對衣著講究頭發(fā)花白的中年夫婦,看來是他父母吧,他們上了一輛出租車,飛馳而去。徐可的眼淚滑落臉頰,撲簌簌打濕前襟,眼前被淚水模糊了,車輛不斷在眼前駛過,陽光里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