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說那位燈籠坊的東家尚溪知會是我們要找的引路人嗎。”

晨光現，北府亮堂。今日城主宴請元家，要姐弟二人隨赴。少年很快起床準備，在銅鏡前替有熠束發。

綢布下那雙眼也曾澈亮。

“絮損丹這等門派秘藥，是我跪了三天三夜向師父求來的。期月損目，猶如自盲，每夜半可回些光影，是禁忌之藥。它沒有解法，會隨內力逐漸自然除凈。

木鳶紙條點明：五感有失者為上選，為了能符合城主所尋緣定人的條件，我必須服下它。”

“不管怎樣，我們都要想辦法去斷水崖探探。父親若被囚困，那必定不會是什么顯眼易尋的地方。”前番查探總是受挫，有熠又聽鶴夢提過斷水崖之兇險，說那地界守備森嚴，幾乎沒人敢闖。

“我去就好，姐姐不必涉險。還有一事我想不明白，傳聞北府貳十城盛產兵器、精于鍛造，難道也是在那斷水崖嗎？”

入府這么久，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下人及護衛，府內全然不見兵器鍛造工匠或運送車馬。貳十城是居民城，城主也不會把這么重要的事情放在尋常人的住所周圍，而每年朝皇都提供那么多刀槍劍戟，若沒有大型場地支持，那反常處定有秘辛。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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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樓一大早便招來幾只嘰喳的鳥雀，探親訪友似的鬧騰了一陣，拂雅就來敲門知會元斯若“宴請元家”之事。元斯若頓時睡意全無，想到自己那位古板固執的老爹和手段毒辣的主母，她甚至生出滿額冷汗，怕他們會當場揭穿她嫁入北府的真正目的，要城主起疑。

口舌有時是顛覆人心的利器。

思來想去，哪怕禍事臨頭，她也絕不坐以待斃。

“我為少夫人梳洗。”元斯若慢吞吞應著，任由侍女拂雅安排。到了換衣時，早前備好的衣袍不知怎的沾了些黑墨，總歸是穿不了了。

她也不惱，也未責罰拂雅伺候不力，只是擺弄著發上簪花，語氣輕緩。“現在重去坊子里換還來得及，你莫要自責。”

待拂雅拿著衣袍離開樓閣，元斯若立刻下樓去尋護衛，“上次那山貍又來作鬧，打翻了我的硯臺。我要辛管家盡快來回稟我，替我找出那只惹人厭的貍貓！”

支開拂雅是第一步，元斯若最終的目的是求助于辛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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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欄落下，她瞧著帷帳外行禮的人影一瞬恍惚。

“大人來了。”

辛禍側眸而望，目光在帳間相接。像禁廷那夜模糊煙火，散漫垂向四野。

“少夫人有何吩咐？”他低聲問，沒什么情緒。

卻見元斯若從帷帳中徑直走出，坦然站在他面前。那副被世人稱贊無數的皮囊，當真舉世無雙。可她心貌不一，不屑以此來為禍人間。

“大人這次也說錯了。我不是元二小姐，也不是少夫人，應是斯若。”

只是元斯若而已。

“你與我私下會面，這不合規矩。”他移開視線，后退尋了座榻，就見她跪伏于地，眸子突然蓄了一顆淚。

“求大人助斯若度過難關。”

此言哀切，似含真心。半晌，辛禍才道：“先起來說話。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她如實回答：“只是覺得大人熟悉，不敢確認。”

禁廷一面不過浩渺，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再重逢。對元斯若而言，生在那樣守舊矩禮的世家，頂著庶女的名頭，仿困獸互斗自傷，人生早沒盼頭。“我們元家表面上是貳十城的大戶，其實內里不堪，主母嫡生的兒子花天酒地不成大器，女兒水性楊花不成體面，我那個爹又是個吝嗇鬼，說什么要守住讀書人的堅貞和清廉，不過就是想討個好名聲罷了。”

“你所求為何？”他盯著她的眼，想看清她眼中底色。不過就算不仔細辨明，辛禍也篤定，能在這樣的家族里存活至今的人，都絕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她可以像月季，也可以像狐貍。

“想要活下去。我想拼盡全力活下去。”唯恐拂雅回來撞破，元斯若決定直截了當。“我從娘胎里帶了心疾的毛病，入北府也是為了尋救命的藥方，但城主多疑，現下只是猜測，若得知我的真實目的，他必視我為玩物，濫殺不忌。這次宴請元家已是試探，還請大人幫我瞞下，莫要我主母在城主面前多嘴多舌！”

“你難道沒有制衡你主母的方法么？”辛禍不想答應得那么快，他保持著距離、拿捏著分寸，想知道她伶牙俐齒后的心計。“否則你一嫁入北府，就已經被戳穿。”

“我爹要是知道主母把他的錢銀拿去放貸還血本無歸，只怕要抬了書院架上那些又厚又重的典籍把她砸進棺材吧。”提起那位掌家主母，元斯若控制著嘴角輕蔑笑意，“離家前我就警告過她，如今她敢赴宴，只怕那法子已廢。斯若愚鈍，無法揣測大人之意，只想賭一把，日后我定會對大人有用的。”

是你說要我破局斬魅，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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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外傳來拂雅同護衛交談的聲音，辛禍起身行禮，聲音壓得極低，卻讓元斯若徹底松了口氣。

“你是北府少夫人，能走動的地方比我多，幫我多多留意府中動向，比如下人們，比如那些坊子。對了，你那嫡生的兄長最愛去何處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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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逢園花茂樹盛，鶴夢攙扶著有熠慢慢跟在辛禍和元斯若身后。侍女仆從們皆灑掃清塵，在正堂等著各位前去赴宴。

鶴夢的手仍是冰涼。

“你風寒未愈，不必過來迎我們，弟弟會領我到正堂的。”

“姑娘太客氣。”幾日相處，兩人已變得親昵。“沒照顧公子姑娘前，我還在后廚幫工，多虧公子姑娘到來，活總算少了些。”不用看都知道鶴夢在面對有熠時有多輕松，發上“玉兔”蹦蹦跳跳。“況且我也想囑咐姑娘，元家人素來難相處，公子姑娘多小心。”

她們光顧著低聲聊天，沒注意到尚溪知正站在汀花橋上，眉微挑，投來一抹陰惻惻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