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棟修的笑聲在殿內回蕩,他撓了撓頭,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嫂嫂客氣了!這次卻是我做的不好。但哥哥的退讓,也是迫不得已的啊,哥哥他可是重來一次要……“
“沈棟修!“沈御哲突然打斷,眼神凌厲如刀。
什么叫做“重來一次”?
我心頭一跳,卻裝作沒聽見,只是低頭整理衣袖。
那繡著纏枝蓮紋的袖口已被我揉得皺皺巴巴,就像此刻我紛亂的心緒。
沈棟修吐了吐舌頭,轉而說起朝堂之事,那還是其他人和他說的。
沈御哲看著他,他看了看我,沈御哲:“可以說。”
沈棟修慢慢:“哥,姜家那位病秧子真能擔得起兵部?聽說他連馬都騎不穩......“
“姜家世代將門,姜郎君雖體弱,但謀略過人。”沈御哲淡淡道。
他的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我,“況且,有許將軍在旁輔佐,朕很放心。“
我猛地抬頭,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哥哥何時與姜家有了牽扯?
這分明是要將許家與姜家綁在一處!指甲不知不覺掐進掌心,我卻笑得溫婉:“陛下圣明,哥哥結識之人眾多,但從來不會斂兵結將。”
沈御哲卻笑了笑:“許妃,何必如此,我甚是相信哥哥。”
待沈棟修告退,殿內驟然安靜。沈御哲忽然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指尖冰涼:“還在生氣?“
“妾身不敢。”我后退半步,直視著他的眸子,那眸子諱莫如深,我本能想后退,可手腕一緊。
“那日的問題,我不知,如何答,我怕我答的不好,你會生我的氣。”他聲音壓得極低,氣息拂過我耳畔。
“并且這宮里每一塊磚后都藏著耳朵,蠻蠻,你當真不明白朕的心意?”
是,是,我知道,只是我不想承認,我對他,確實是有情。
小的時候,先帝曾叫他與父親學習文書,與哥哥在軍隊學習謀略。
那時的我,也被一起夾帶過去,其實,父親是不想讓我去的,可是母親卻一直堅持讓我去鍛煉。
還記得,那天的晚霞很美,我們四個一起,走在訓練營旁邊的小河邊。
我們嬉笑玩耍,沈御哲卻總是愛逗我,每次我都哇哇大哭,他會找小蟲子,放在我的旁邊,然后嚇我。
那時,我總是很討厭他,可是,在考核的時候,我們卻被分到了一組。
他拉著我,進了考核的森林,我很害怕,到了傍晚,作息規律的我,還沒吃到飯,我便哭了起來。
他是哥哥,比我大了五歲。因為分到一組了,哥哥不在,我便只能仰仗他。
我看著他:“我們什么時候能吃飯!”
他淡淡:“叫哥哥,我就給你吃飯。”
我諾諾:“哥哥。”
他笑了笑,十歲的他,拿起弓箭,帶著我在深林覓食,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他殺了一只兔子。
看著這兇殘的一面,我害怕的哭了起來。
他無奈笑了笑:“許妹妹,別哭啊!”
隨后他把我放在了一邊,自己在處理兔子,在一會兒后,我看著他:“你真是很棒的哥哥!”
而且,有些時候,他也總是逗我,以后只娶我一人,
這都是我青春時的事,我的青春,也是他,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才一點點疏遠的呢?
可能是,他變成少年將領,父母雙亡,繼母養育,篡位?
隨著,他又叫了一聲:“蠻蠻?”
思緒回潮,我渾身一顫。他竟叫我閨名!還未回神,忽聽外間傳來瓷器碎裂之聲。沈御哲眼神驟冷:“誰?“
桃紅慌慌張張跪在屏風外:“奴婢該死!奉茶的青玉姐姐醒了,奴婢一高興就...“
“青玉醒了?“我顧不得禮儀,提著裙擺就往偏殿跑。推開門的瞬間,卻見青玉慘白著臉靠在床頭,手里攥著半塊染血的帕子。
“小姐...“她氣若游絲。
“奴婢聽見...皇后娘娘身邊的春桃...說要在重陽宴上...”
其實,我也知道這次重陽宴,會發生什么。
可沈棟修那句,重來一次,這什么意思?這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轉頭看見沈御哲就站在廊下陰影里,月光將他輪廓鍍上一層銀邊,也掩去了他此刻的表情。
三日后,重陽宴如期而至。
我特意挑了件藕荷色襦裙,發間只簪一支素銀步搖。
在趕去目的地時,途經御花園時,隱約聽見假山后有人啜泣。撥開荼蘼花叢,竟看見蘇玉瑤的貼身宮女抱著一包東西在燒。
我觀察了一會兒后,我厲聲質問:“這是什么?”
那小宮女嚇得打翻銅盆,灰燼里露出半角未燃盡的繡片——竟是條繡著龍紋的肚兜!
宴席上絲竹喧天。我強自鎮定地坐在末席,看著王昭儀戴著九鳳冠接受命婦朝拜。忽然有太監尖聲通傳:“姜尚書到——“
滿座嘩然。只見一頂青綢軟轎抬入殿中,轎簾掀起,走出的竟是個面色蒼白的少年。
他剛要向沈御哲行禮,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赫然映出鮮血!他的妻子韓雨佑立即扶住了他。
韓雨佑調皮的看了我一眼,我撫了撫額,我的姐妹啊!你怎么嫁了這號人物。我怎會沒有得到消息?
“快傳太醫!“沈御哲離席而起。混亂中,我瞥見蘇玉瑤往酒杯里抖了些什么,而王昭儀正死死盯著姜尚書的方向...
“砰!“
一聲巨響,殿門被人踹開。渾身是血的哥哥許鶴持劍闖入:“皇上!北境急報,公孫離與匈奴開戰,我們勝了,但是有些事卻與宰相有關,說是宰相涉嫌透露……”
他還話未說完便栽倒在地,然而,他背后也,赫然插著三支羽箭!
姜錦華立即下跪:“已查明!”
大殿瞬間亂作一團。我下意識看向沈御哲,卻見他嘴角竟浮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明白——這根本是請君入甕的局!
王昭儀突然尖叫著撲向我:“是你!許家與姜家勾結,要害我父親!“她指甲劃過我脖頸的瞬間,一道寒光閃過。
沈御哲的劍尖滴著血,王昭儀的金護甲“當啷“落地。他攬住我顫抖的肩膀,聲音響徹大殿:“傳旨,王氏謀逆,即日罷黜。禁軍統領姜錦華,即刻帶兵圍了宰相府!“
回宮的路上,他執意與我同乘。車簾放下剎那,我眼睛紅了,哥哥受傷了!那箭……
突然,那個永遠深不可測的君王,突然,疲憊地靠在我的肩頭:“蠻蠻,哥哥……“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突然甩開了他。
我哭著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派了哥哥去?”
他低下了頭:“是,蠻蠻,但我沒辦法!”
我大聲質問:“可你還有其他,更好的人選!”
“為何,一定是哥哥?”
上輩子,我許家為了他,一次次的盡心盡力,最后卻……
我知道,臣子一定要盡心盡力,可這樣明明白白的顯現時,我還是……
他低下頭,輕輕吻著我的手:“沒人,想我活著,想我繼續當皇帝!”
是啊!我如遭雷擊。那年我隨母親進宮賞燈,確實在梅樹下遇見,那個又被其他皇子,聯合欺負的皇子...
車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張太監隔著車簾急報:“陛下,蘇皇貴妃撞了柱子,皇后一直說著些……”
沈御哲猛地坐直身子。我看著他瞬間陰沉的面容,突然想起青玉未說完的話,想起蘇玉瑤燒毀的龍紋肚兜,想起姜尚書咳血時王昭儀異常的眼神……
我大膽的猜了出來:“你和蘇黃貴妃,有床事嗎?”
沈御哲看著我:“沒有啊!”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誰都沒有!”
我心里一涼:“額,你好像被……”
沈御哲:“恥辱啊,恥辱!”
我笑了笑:“啊哦!你有好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