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倒也讓一眾人等,心服口服!”魏學監掃視站在謝池瑤身后的學子和先生,言語中滿是嘲弄,令那些學子和先生心中有不安。
“勞請魏學監指教!”謝池瑤出言道。
“本朝自建國以來,從未有過女子在朝為官的先例,這不是說明女子不應入朝為官?”魏學監說道。
“并非如此,只是本朝素來參加科舉的皆是男子,若是女子參加皆被驅逐,女子何來的在朝為官的機會?!睉c欒出言譏諷道。今日不論如何,她也要將自己的話說完,才不負此行。
謝池瑤看著慶欒神情中的堅定,心中一慟,她要的是給天下女子一個公道啊!
“自然是因為女子愚笨,如何識得書中的深意?!币晃幌壬鲅哉f道。
“噢,那學生一介女子能夠進入國學,若不是說沒入國學的其他男子,更是愚笨至極!”慶欒指出。
“你——”那位先生氣急,“一介女子,混于男子之中,真是有辱斯文!”
“學生素聞先生家中妻妾成群,先生一介男子混于女子之中,豈不也是荒唐至極。”李明霖笑道。
不少學子哄笑,氣的那位先生面紅耳赤,李明霖得意地看向慶欒,誰料慶欒卻是看都未看一眼。
“這如何能比?”那位先生說道,“吾乃傳宗接代,繁衍子嗣也?!?/p>
“嗤——”李明霖繼續說道,“那先生如今能夠繁衍子嗣,可是從男子腹中出來的?”
那位先生氣急,直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先生才說的女子混于男子之中,有辱斯文,那男子混于女子之中豈不也是有辱斯文?”祈院學子柳昌毅出言說道。
“自古男子為尊,男子統治本朝,男子如何能與女子相較而論,而眾位皆為本朝未來的棟梁,今日竟為一個女子在此大放厥詞,莫不是該女子與諸位素日里有不可見人的交情。”魏學監這邊一位肥胖的學子說道。
“你——”李明霖正想出頭,卻被慶欒攔下,“何來的男子為尊,女子就要侍從,在下倒是從未聽聞!”
“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
“敢問是哪位先祖?”慶欒說道。
“從古至今皆是如此!”那位學子說道。
“可在下卻聽聞,前朝曾有女子在朝為帝的先例,可見這也并非是從古至今皆是如此啊?”慶欒反駁道。
那位學子語塞,另一位身著白衫的學子說道,“慶欒,此乃是前朝的事,你卻拿次議論,是何居心!”
“是他先提的從古至今,怎么到我這就變成了居心不良了。”慶欒笑道,話語中帶有一絲譏諷。
“我說的是本朝!是你理解錯了!”被指著的學子面露窘色,叫喊道。
言語中的補漏之意,令祈院等人不齒,但一時沒有找到補漏之處,面露難色。
魏學監此時就抓住時機,出言說道,“剛才司學監說,本朝未有一條律令指出,女扮男裝混入學堂應當如何處置,就將此事輕拿輕放。而本朝并未有女子在朝為官的先例,是否意味著女子不應入朝為官!”
謝池瑤笑道,“魏學監,在下這邊有幾個故事,需要魏學監聽上一聽。”
“本朝憲德皇帝在平五王之亂時,憲德皇后曾擔任驃騎大將軍,上場殺敵,為平復戰亂出謀獻策,這是不是女子在朝為官?”
“在下再問,本朝庸帝無才無德,其賢仁皇后令庸帝退位,扶持幼子登基,保本朝安定,不知魏學監如何看?”
“安和六年,閭縣發洪災,一女子憑一己之力護閭縣上下周全,不知魏學監如何看?”
……
魏學監聞言,只聽謝池瑤繼續說道,“這些女子尚可護國,下可護百姓,若只是在朝為官便判個人功績,是否過于狹隘了?”
“這些女子才華過人,有勇有謀,自然稱得上一句‘巾幗’英雄!”司學監出言說道,“不知魏學監有何高見?”
這些女子地位高、名望重,魏學監深知這些女子的出彩之處,不是自己可以妄議的,自然稱了一句,“是我淺薄了,這些女子自然當得上一句女英雄。只是這些女子出于亂世或者為危急存亡之秋,與當下女子是否應當入學還是有所出入,還請謝先生再說一說?!蔽簩W監倨傲地看著謝池瑤,看似謙卑的話語,卻透漏著魏學監的不屑。
“魏學監可是想問我女子應當在家相夫教子,不應出入國學?”
“是!”
“女子應宜室宜家、男子才可建功立業,魏學監可知這些條條框框的由來?”謝池瑤環顧四周,繼續說道,“男為尊女為卑,這并不是一條明令,而是諸位心中的偏見,世俗中形成默認的條例。女子一出生,其母、其父就告訴她,‘孩兒,你要端正賢淑,嫁個好人家為我爭光’。若是女子如同男子一般,特立獨行,便會告知‘你嫁不出去’。諸位捫心自問,家中的姊妹是否是如此,從出生就被告知‘找個好夫家’,嫁人似乎成了她們一生的出路?!?/p>
“也是在這樣的風氣下,有女子有治國之才卻死于宅斗之中,有女子孝順公婆卻以為后送回娘家,有女子品德賢淑、才情過人卻要嫁一庸人。在下敢問以下在座的各位,若是此人是你,你還可以同今日一樣,說一句‘理當如此’嗎!”
“若非如此,你們所謂的男子氣概和風范才得以存在,才能讓你們對女子頤指氣使,在女子的付出上洋洋得意,敢問一句,你們配嗎?”
此言一出,語驚四座,國學的學子一臉驚訝地看著謝池瑤,這也是祈院的學子第一次見謝池瑤說出如此犀利的話語,身為中心的謝池瑤卻是神色如常,仿佛剛才的那些話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謝池瑤抬眼望向四周,不少學子陷入了沉思,還有學子眼中充滿著不滿、不可置信、懷疑,卻被謝池瑤忽視,只是凝視了一下顧瑾的身影。
“謝帝師一番言語慷慨激昂,說得心中暢快,但可知犯了大忌!”一道威嚴的聲音從騎射場入口處傳來,眾人循聲望去,正是老皇帝攜眾大臣前來,包括君臨越和二公主君悅。
“草民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等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必多禮?!被噬显诒娙说拇負硐伦呦蚋咛幇沧?,看向國學的一眾學子,似乎并未理會謝池瑤,其神色不明。
“朕聽聞今日是國學的‘中期考核’,特意請眾位大臣前來湊湊熱鬧,爾等無須顧忌,繼續吧?”
眾人相互望了望,不知老皇帝是何意,只有謝池瑤稱了句“是”,然后看向國學的學子,“眾位先生和學子還沒回答在下的問題呢?!?/p>
眾人心里罵罵咧咧,皇帝在此,誰敢回你的問題。
……
“謝帝師讓他們回答你的問題,可謝帝師還未回答朕的問題呢?”老皇帝見眾人語塞,出言說道。
“回皇上,凡是有個先來后到,臣先問的是國學的先生和學子,還請陛下等他們回答了臣,臣再回答您。”
敢跟皇上說‘等等’,普天之下應該也就謝池瑤一人了,眾人不敢讓謝池瑤等,紛紛看向了魏學監。魏學監只好硬著頭皮說道,“謝先生才思敏捷,見解獨特,我等不敢另作他想?!?/p>
“還請魏學監正面回答在下!”
魏學監聞言,額頭上生其微微細汗,顫顫巍巍,不知如何作答。若是明晃晃地說配,那明顯是否定了女子的付出,當不得一句君子;如果說不配,貶低了男子的地位。
魏學監深知自己無論做何種選擇,都會將自己陷入困境,只得期望老皇帝出言制止。
“魏學監,若不作答,這場辯學便當是祈院獲勝了?!彼緦W監出言提醒道。
魏學監來不得深思,聽得‘辯學’二字,自然將剛剛的爭論變成了一場考試,自然大喜,迅速稱了句“是,理應是祈院獲勝。”
“既然如此,國學中期考核第一場辯學,祈院勝!”司學監說道。
只見老皇帝也沒有惱怒,說道,“如此,謝帝師可以回答朕了嗎?”
“正如魏學監、司學監所言,此乃國學辯學,眾先生、學子自當暢所欲言、直抒胸臆,在下剛剛也不過是有感而發而已?!?/p>
“好一個有感而發!”老皇帝笑道,“朕倒是第一次見你如此伶牙俐齒,有意思有意思!”
“謝皇上夸獎?!敝x池瑤莞爾笑道,“啟稟皇上,今日國學還有一事需要皇上決斷!”
謝池瑤心中自然明白老皇帝不可能是為了一個‘中期考核’就來此處的,自然是關于慶欒一時,只不過還未等謝池瑤開口,魏學監便將慶欒女扮男裝入國學和司學監懲處一事一一道來。
“皇弟,此事是否當真?”
只見老皇帝口中的“皇弟”正是司學監,“魏學監所言屬實,慶欒女扮男裝,欺君罔上,臣弟確實打算將慶欒重打二十大板,逐出國學?!?/p>
“慶欒何在?”老皇帝聞言,不動神色,沒有明確表示司學監是否處置得當,倒是令謝池瑤有些驚訝魏學監的身份。
“民女慶欒,見過皇上。”慶欒穿著國學學子服飾,頭發披散,神色鎮靜,倒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慌亂,倒是讓老皇帝有幾分欣賞。
“‘欒’是哪個luan?”老皇帝說道。
“上亦下木欒?!睉c欒回道。
“有意思。”老皇帝繼續說道,“抬起頭來看看。”
慶欒抬起頭,直視老皇帝,其面容清冷但不失艷麗,挺直的身影倒是令老皇帝想起了初見謝池瑤時,謝池瑤的聰穎和機智,只是用在此女身上,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你說,朕該治你一個什么罪?”
“民女愿意接受皇上的一切處罰。”慶欒言語中堅定,膽色過人,著實令一眾學子有些欽佩。
“既然如此,打入大牢,聽后處置吧?!崩匣实壅f完,繼續說道,“朕也乏了,你們繼續考核,陸愛卿,考核結果記得上報朕!”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老皇帝又帶這一行人浩浩湯湯離開,君臨越和二公主君悅臨走前都看了一眼謝池瑤。
“臣(草民)恭送皇上!”
等老皇帝離開后,謝池瑤也明白了老皇帝的用意,需要用考核結果換慶欒的平安,也就是說慶欒目前還是安全的,不會有事。
“謝先生,現在該怎么辦?”李明霖看著慶欒被御林軍帶走,問道。
祈院其他人也是一臉期翼地看著謝池瑤,只見謝池瑤堅定地說道,“考核!”
眾人瞬間明白,尤其是李明霖更是眼前一亮,“走,兄弟們,準備去!”
祈院的一涌而去,其他院的學子見狀也各自告退離去,一時只剩了先生們?!岸嘀x魏學監和各位先生手下留情,在下也先行一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