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進這里，洛西的睡眠就時好時壞，失眠是常態，經常翻個身就會醒過來在蟲鳴鳥叫和月光花香的陪伴下睜眼到天亮。

這晚她又是這樣，卻聽見院子里除了往常的聲響，還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像微風過林，側耳細聽，隱隱還夾著哭聲，哭聲……這動靜，真太有恐怖氛圍了。

房間里雖留著幾盞角落里的燈，但絲毫不影響當下的氛圍，她攥著搭在身上的長毯蒙住了頭，也顧不得悶不悶，可是那哭聲好像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真實。

她開始不斷冒冷汗，實在受不了，用力大喊布斯特的名字，因為比起守在院外的侍衛，就睡在隔壁房間的布斯特更近，能更快趕過來。

隨著她的叫喊聲，那哭聲也戛然而止，而這樣突兀的安靜也更加瘆人。

度秒如年，又過了一小會兒，走廊上才傳來急促的跑步聲。

“小殿下，怎么了？”是布斯特，她氣喘吁吁的，端著一盞手持油燈。

洛西小心翼翼露出一雙眼睛。“你聽見院子里的哭聲了嗎？”

“哭聲？”布斯特揉揉眼睛，搖頭。“小奴沒聽見。”

洛西朝她招手，語氣急切。“你快過來陪陪我。”

布斯特愣了愣，點亮房里的其他幾盞燈后聽話地過去。

“你坐那么遠干嘛？”洛西奇怪地看著坐在床尾的女孩。

“小奴……”布斯特吞吞吐吐，不敢忤逆洛西的“命令”，屁股只得一點一點朝她挪去。

“你眼睛怎么了？”挨得近，洛西一眼便看出她又紅又腫的眼眶。

“沒怎么。”布斯特想遮掩，沒遮住。

洛西很輕易就想到。“剛才的哭聲是你？”同時她松了一口氣，還真以為鬧鬼了。

布斯特神情慌亂，嘴上否認，“沒有，小殿下聽錯了，小奴沒有哭。”

洛西才不信，繼續追問，畢竟這院子里只住著她倆。

“到底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會哭？誰欺負你了？”

“沒有，真的沒有，請小殿下相信小奴。”就算她不停搖頭，不肯承認，但驚慌閃動的淚水出賣了她。

洛西擔心自己逼問會適得其反，利落下床就往外走。

“陪我出去。”

“請問小殿下要去哪里？”

“我分明聽見了哭聲，但是你沒有，所以我要出去院子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她剛走兩步，布斯特就追上來擋在她面前，語氣央求。“小殿下，院子里真的什么都沒有，可能是您做夢聽錯了，我之前就做過一個夢，聽見貓叫……”

“布斯特。”洛西打斷正滔滔不絕的她，一臉嚴肅，這小丫頭欲蓋彌彰，她現在完全可以斷定剛才外面的哭聲就是她。

“行，等天一亮我就去找大祭司，讓他把你送回去，從哪里來，你就回到哪里去。”

她說完，布斯特“噗通”一聲跪在她腳邊，雙手抓著她的衣服下擺，一把鼻涕一把淚，苦苦哀求。“求求小殿下不要送小奴回南宮，小奴想要伺候小殿下，小奴還不想死。”

死？

洛西不解。

她蹲下身，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說實話，我就讓你留下。”

抓著她衣服的手止不住地抖，許久之后，哭聲漸穩，布斯特才用哭啞的嗓子說。“小殿下聽到的哭聲，確實是小奴的，小奴無意打擾小殿下休息，吵醒了小殿下，請小殿下恕罪，不要把小奴送回南宮，饒了小奴一命。”

布斯特的恐懼都在臉上，她是真的很怕回去，但是為什么？

“所以你為什么哭？”

“小奴不是為自己哭，是為艾米婭和薩瑪伊哭。”

“艾米婭？薩瑪伊？”洛西驚訝，這兩個人，這兩個名字，這些天她已經沒再去想，因為她在慢慢適應布斯特的存在。

“你不是說不認識她們嗎？”第一天見面她問她時，她是這么說的。

布斯特搖頭。“是小奴欺騙了小殿下，小奴不敢告訴小殿下。”

“是你們那位大殿下讓你不認識的？”

布斯特的目光被她一句話定住，隨即又是搖頭。

洛西說：“難怪我覺得你的名字耳熟，現在終于想起了，從耶路撒冷回來的一路上，艾米婭提起過你，只是你來得太突然，我有點無法接受。她還很開心地說，等回了巴比倫，一定要讓我們認識。”

布斯特被淚水敷滿的臉上這才有了點點笑容。“我和艾米婭，還有薩瑪伊都是從不同戰場下來的俘虜，也是天神保佑，才能夠進宮為奴，還是在大殿下的南宮。但是因為身份極低，所以只能做一些卑微的事，就像艾米婭和薩瑪伊是花園里的看花奴，她們連澆水照料的資格都沒有，就只是負責每日看守，如果是遇上重大的節慶，有哪朵花瓣殘了敗了，就會受到重罰。”

看花奴？

第一次聽艾米婭說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名詞很奇怪，好像很容易理解，又晦澀難懂的。

“所以你哭是因為想念她們嗎？是不是你現在很難再回去？”

布斯特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眶里又很快聚滿了淚水。

“我也想她們了，有沒有什么辦法再見一面呢？”住進這里以后，她有好多的話想和她倆說。

無聲的眼淚最終化成了低聲的抽泣。

洛西趕緊找身邊能擦的東西給她。“所以大殿下為什么要你隱瞞和她們認識的事？這其中有什么利害關系嗎？你回南宮為什么會死？”

這么些疑問，回答她的是更大聲的哭泣。

她看出她的顧慮。“布斯特，你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你每天‘小殿下、小殿下’地叫著，應該也有些了解我不是一個多事多嘴的人，這里只有我和你，我們雖然被外人定義為‘主仆’，但在我這里不是，所以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

她急了，因為她現在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可布斯特就是嘴硬得厲害，她只得再嚇唬一遍。“明天一早我就去問那位大祭司，他一定知道。”

“不要。”布斯特淚眼汪汪，“小殿下千萬不要去找大祭司，否則大殿下知道，小奴只會和艾米婭她們的下場一樣。”

“什么下場？”不肖多想，洛西心中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