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在沙漠里的時候,我已經和你說過你母親來自一個叫‘弋茲帕特’的部族,這是一個世代以沙漠為居,非常古老且神秘的部族,具體有多古老,沒人說得清,一種說法是他們出跡于千年以前,另一種說法是他們從眾神臨世開始就已經存在,于千年前興盛……不管哪種說法,你們‘弋茲帕特’在世人心中都是比肩諸神一般的存在。歷代族長繼任后都會帶領族人去到最危險的地方,幫助身陷苦難的人們,而你的母親珂莉斯,就是最后一任族長。”
洛西遲疑地指著自己。“‘我’也是這個族的人?”
“當然,你是珂莉斯的女兒。”
洛西消化了兩秒,又迫切追問,“那族印是什么?”
“‘族印’是族長攥握之印,和一國之主的王印一樣,不過你們弋茲帕特的族印比較特殊,它無形植于每任族長的右手掌心之中,只有被族印選中,出生就自帶族印的人才會成為下一任族長。”
掌心?
洛西再次看向自己的右手,不敢置信。“‘我’是族長?”她想象中的“族印”是類似于印章的物件。
所以那個女人是在她手心里找族印?
“你不是。”納布一姆果斷打消她的猜測。“我不是說過你母親珂莉斯是最后一任族長嗎?你雖為她所出,但并非被族印選中之人。”
洛西聽得糊涂。“既然我不是,為什么那個女人會找上我?”
“你們弋茲帕特在世人眼中是能與神對話,比所有祭司先知都更能接近神的一族,所以你們一直是各國爭相邀請的貴客,而族印不僅是族長的象征,更意味著絕無僅有的權利,自然不乏某些居心叵測,覬覦族長之位的小人暗中爭奪,你是你母親的女兒,很多人就理所應當以為你是族印后繼者。”
“這次那人,應該就是認錯了。”
認錯?
洛西感覺越聽越草率,就跟他臨時胡編亂造出來糊弄她的一樣。
“對了,上次你拿著一塊什么藍色石頭也是在我手心里晃來晃去,你當時就是在找族印嗎?”
“那是你母親留下之物,我只是證實你的身份,并非找族印。”
“哦。”感覺快要串聯起來的一條線又斷了,洛西的失望都在臉上。
這時納布一姆又說。“族印和我們平時身上的結痂或天然的印記不同,除非賦予之人使用,否則它不會顯形,旁人更是不易看見,所以那個女人才會使用特別之法尋找。”
特別之法……
洛西把那個女人對她所做之事的過程一五一十告訴了納布一姆。“尼布的未婚妻也是弋茲帕特族人?”
納布一姆不置可否。“我無法確定她是不是尼布未婚妻,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確實來自弋茲帕特,因為只有你們族人才知道這種以血為引尋找族印的方法,不過此法被列為‘禁術’,會對被施法者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就像你現在這樣。這一點,連孜弗都不清楚,這是位居高者之間的秘密。”
“孜弗?”
“恩,孜弗,以及上次在沙漠里她帶你去見的那群人都是你的族人。”他之所以現在說明孜弗的身份,是想讓洛西放下戒心,相信他們。
洛西犯懵,回憶了小半天,難怪當時那些人一口一個‘小殿下’,熱情又奇怪,她還以為他們是看在尼布的面子。
“‘我’有姐妹嗎?”她問。
“姐妹?”納布一姆疑惑。
“就是一母所生。”
納布一姆眉目間看不出什么異常。“我遇見你母親時,是在她生下你后不久,從那以后,她都是獨身一人,并沒有再生子。”
“我想起來了。”洛西突然一嗓子,震了納布一姆一驚。
“你想起什么了?”
“眼睛。”她的眼神里終于恢復了些光亮。“我終于想起那雙眼睛在哪里見過,是洛依。”
“洛依?”納布一姆皺眉。
“恩,那雙眼睛太像洛依了,我就說怎么那么熟悉,但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我根本沒有時間去細想。”
“洛依是誰?”
洛西沒時間和他解釋,她有更重要的細節需要確認,她用正常的左手指著自己。“你不用管是誰,反正就我這張臉,這雙眼睛,那人的眼睛和我一模一樣。”
得到這個結論讓她心情漸明,她甚至沒有注意到納布一姆神色的古怪,兀自分析道。“你說的什么‘以血為引’我也聽她說過。既然你說這什么族印禁術只有位居高者,少之又少的人才知道,那么這個人的地位身份一定和族長親近,如果她真是尼布那個未婚妻,應該和我年紀差不多,眼睛又和我一樣,那大概率會是和我有血緣關系的人。”
“對了,你不是還說‘我’和‘我母親’長得一模一樣嗎?會不會……”
“閉嘴。”納布一姆打斷她的話。“別說你母親現在不知何處,就算在你身邊,她也是會因為找到你喜極而泣,又怎么害你?你懷疑誰,都不能懷疑她。”
納布一姆義正辭嚴,洛西想著也是這個道理,世上眼形相似的人多得是,況且年齡也對不上。
“你去哪里?”納布一姆看著她動身下床,伸手攔在她面前。
“去找里斯浦,他一定見過尼布的未婚妻。”
“你現在去確認有什么用?”因為著急,他語氣重了些。“你母親當初把一部分弋茲帕特族人交給我,讓他們隱藏身份融入貝都因和埃吉貝,就是想讓他們好好活著,我之所以告訴你,也只是想讓你知道你的族人一直在你身邊,你不是一個人。就算那人是尼布未婚妻,她傷害了你,僅憑現在的你又能做什么?報仇?以牙還牙?就算有尼布為你撐腰,那人身后也擁有整個米底,說不定到最后受傷的還是你。”
洛西沒有反駁,多虧這番話的提醒讓她意識到自己孤身一人,勢單力薄,盡管納布一姆看似處處為她著想,但她對誰都應該存有一份戒心,如果就這么跑去對質,別說能不能夠確定那人的身份,她可能真的會再死一遍。
見她坐回床上,他才放下心來,微有責備。“我就說讓你留在埃吉貝,否則也不會讓人趁虛而入,惹一身傷。”
洛西卻不在意,“是禍躲不過。”
“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養傷,我答應了你母親會好好照顧你。雖然你們弋茲帕特族暫時零散了,但族規不會消失,那人傷害族人,自會受到懲戒。”
洛西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認真聽他說話。
“怎么了?這樣看著我。”
“我大概要向你道歉,之前在沙漠的時候我以為你喜歡……”最后一個“我”字羞于開口,雖然說的是塞米拉米斯,但現在這副皮囊由她頂著,多少有點自戀了。
而納布一姆倒直接,對她的想法一猜即中。“你以為我喜歡你?”
洛西更難為情了。“我沒想到你喜歡的另有其人。”
納布一姆嘴角的笑意滲著幾分玩味。“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什么會喜歡上你母親?”
洛西點頭。從年齡上來說,塞米拉米斯的母親應該已經上了些年紀,而納布一姆看著卻和她一般大。
也不知道他們這里有沒有“戀愛自由”這一說,只是個人認為有點不倫,她不得不懷疑他有“戀母情結”。
可是提到心上人的納布一姆眼中卻漾開了秋波。“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一個非常慘烈的戰場,當時她已經貴為天下盡知的亞述王妃,可就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她,領著弋茲帕特的族人四處施救,哪怕干凈的裙擺被血污染盡,為了救助更多的性命,她也不曾低頭顧上一眼。”
洛西有疑問,可想了想,沒有開口,繼續聽他說。
“他們隨身攜帶的藥草用完,便向我們埃吉貝購買,我親自押送,這就是我認識你母親的契機。”他保留沒有說的是,當時珂莉斯腹中正懷著塞米拉米斯的姐姐曼麗坎木。
“她當時是別人的妻子,你卻還在明知的情況下喜歡上她?”她實在有些忍不住。
“不可以嗎?”
他的理所當然讓洛西三觀震顫。
頗為嫌棄。“你這不是知三當三嗎?”
納布一姆目光清澈,顯然是沒聽懂。
她也不打算解釋。“你喜歡她,就是因為親眼所見她救死扶傷的善意?”
納布一姆點頭,眼里的笑意愈發溫柔多情。“如果她還擁有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美貌,那么就更是令人神往了。”對他來說,“神”的形象都是那一尊尊的石像,是愚民的信仰,但自從遇見她的那天開始,他就感覺自己親眼看見了真正的神。
只是一切好像冥冥注定,相遇,卻又讓他失去摯愛。
“能為自己的‘見色起意’鋪墊這么多,不愧是精明的商人。”洛西心想,但納布一姆是救她的人,所以她不好明著調侃。
納布一姆卻話鋒一轉。“我倒也想再問問,你是真的愛上了尼布嗎?”
“沒有。”她理直氣壯的否認,卻在納布一姆的眼神下很快變得吞吐。“他長那樣,確實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但誰會輕易愛上一個認識不久的人,也太膚淺了。”
“你在取笑我?”
“沒有。”
納布一姆并沒生氣,他起身,拍拍她的肩。“藥涼了,我讓孜弗重新送一碗過來,你好好養傷,尼布應該就快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