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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風雪不咸

第四章怪獸

不咸山的冬季總是漫長的,漫長得像一場無盡冰冷的幽夢。

扶桑城里終是有些孱弱的族人沒能熬過這個極寒的冬天,街上到處飄浮著他們的殘魂,瑩瑩點點。

出落成大姑娘模樣的南妞,頭發向后高高挽起,插一根紫兔幻化的水晶簪,長長的頭發好似一條長馬尾披散下來,青絲如墨。

昔日的短裙已換成曳地長裙,披著一件霧白色斗篷,雖不似仙女飄飄然,倒也另有一種說不出的美:燦若朝陽的明媚熱烈和清風回雪的清冽美妙竟毫不違和地融合在她身上。

此刻,她正手持一只布袋,指尖流轉著微弱的靈力,將那些無所歸依的殘魂一個個收入袋中,扎好袋口,系于腰間,有朝一日定會送他們回家。

南妞身邊的小奇也已長大,身上斑斕的花紋日漸清晰光亮,周身線條流暢,粗壯的四肢充滿力量,眼神沉著冷靜,盡顯獸中王者風范。

南妞在這個漫長的冬季里雖努力修習神力,進展卻微乎其微,如同冰封的泉眼。反觀小奇,精進神速,新本事層出不窮,靈力更是在南妞之上不止一點點。這讓南妞很是困惑,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拯救扶桑城族人。

及至農歷六月,不咸山頂短暫告別風雪,到處是花海,姹紫嫣紅,灼灼醉人。浮云飄過,在這繁花織就的錦毯上投下一個巨大的云影,半明半暗,更是夢幻。花香混著青草的清新和雪融的山泉的清冽,讓人心情舒暢,暖風拂面,胸中也開出了花朵。

該赴約了。南妞搖響了鈴鞭,她沒有忘記和那個小獵人達北的約定,更時刻謹記自己巡山的目的。

山下褪去積雪棉被的小村子里,雞鳴犬吠。達北那邊一直揣于懷中的小銅鈴開始叮鈴作響,他拿出來放在手心端詳,小銅鈴一邊輕輕跳動一邊連續叮鈴當啷,他手掌一合,緊緊握住。

那“小仙女”還記得,達北心中不由欣喜,她果然沒有騙我。于是達北收拾行囊,立即向山中行進。

南妞這邊像往常一樣先去探望太公祖母,奉上一盞暖茶,聽著絮絮叮嚀,心間暖意融融。稍作寒暄后,便帶著小奇出門了。

城門一開,南妞雙腳輕敲小奇側腹,那長大的猛虎,騰空躍起,肩背肌肉繃緊如弓,龐大的身軀似一道離弦之箭騰空而起,風聲在南妞耳畔呼嘯,瞬間來到崖下湖畔。

眼前波光粼粼,有些晃眼。抬眼望去,彼時冰雪覆蓋的“大坑”已是一泊湛藍的湖水,輕云繚繞,美輪美奐。

令南妞奇怪的是每年數十天才能消融的冰雪,近些年只需兩日便徹底融化成湖,湖水溫熱。她繞湖而行,仔細觀察這湖水,突然想到,不咸山上只有這湖底她從未踏足,一股莫名的不安,無聲滋生。

繞巡了半日,手中鈴鞭隨風脆響,湖面微波粼粼,但并無異樣。

抬頭看看彼時遇見達北的地方,也寂寥無人影。

正欲離去,突然烏云壓頂,碩大的雨點霹靂啪啦直拍下來,南妞示意小奇尋一處崖縫暫時避雨。山頂總是風云變幻,晴雨莫測,他們早已習慣。

烏云的覆蓋讓湖面由湛藍變成烏灰,雨點砸落,水花飛濺,仿佛開了鍋。不一會兒,視線就愈加模糊,云湖相接,混沌一團。

而小奇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突然閃過綠光,耽耽地望向湖心位置,全身緊繃起來。

“別緊張,小奇”,南妞試圖安撫。

而小奇此時已騰空向上向遠處高高躍出,那虎背前胛骨處爆裂生出兩翼,足足幾丈長!徑直向湖心飛去。

南妞驚訝得捂住嘴巴,“小奇”二字咽了回去。她不敢妄動,以她的些微神力,若強行御空追去,怕是飛不到湖心就得墜落,就不逞能添亂了吧。

大雨磅礴,空中飛虎,是何等驚奇,而更驚奇的是小奇在湖心上方盤旋,水面突然水花翻滾,蕩出幾圈碩大的浪暈,一條龍狀水怪沖出水面,牽扯出無數條巨大的鎖鏈,那水怪與小奇四目相對。

南妞揉揉眼睛,只見那怪獸巨大的獸首,竟有長長毛發披散下來,蟒身無足,背有四翼,身形長于小奇幾倍,赤目巨口,目露兇光,不是善類。小奇毫不畏懼,長嘯一聲與其對峙。

那怪獸雖被鎖鏈困著,卻仍能掙出水面幾米高,只見它頭向后一仰,一個巨大的火球從嘴里噴薄而出,朝小奇猛攻。小奇閃身躲過,火球砸向后面的崖壁,轟的一聲巨響,火花四濺,雨水對這火似乎毫無作用。

一個又一個火球接連砸向小奇,都被它躲過,霎時間,大雨夾雜著火光,整個湖水都沸騰起來,這震耳欲聾的轟鳴撞擊之聲,幾乎要將天穹爆裂。

扶桑城中有人聞聲趕來,人們惶然地圍在城門口駐足觀望。老城主和老夫人也被驚動,相互攙扶著趕來,所有人對眼前一幕感到震驚。寂靜了400年的不咸山竟有蟄伏著一個如此兇猛的怪獸!

看有人出來,那怪物突然調轉方向,赤紅巨目兇光一閃,巨口猛張,向人群處噴來一個比先前更加龐大恐怖的慘白火球,撕裂層層雨幕,帶著毀天滅地的氣焰,目標正是老城主和老夫人。

“太公!祖母!”南妞情急之下一躍而起,決絕地張開雙臂,擋在那火球前,所有恐懼都被拋諸九霄云外,想都沒想就去做一個肉盾。

管不了那么多,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保護他們!

原以為自己這次不被燒成灰燼也會被砸個大窟窿,南妞緊閉雙眼,為救太公和祖母而死,死而無憾。

千鈞一發之際,南妞耳邊蕩起兵器掄過的風聲,“哐”的一聲挑開那火球,火球順勢落入湖中,滋滋冒煙。

而同時,南妞腰身一緊,似乎被一只強勁有力的胳膊攔腰抱走!雙腿被掄起在空中平劃了一圈,緩緩落地。那懷抱帶著自帶一股她從未聞過的特殊香味。

驚魂未定地抬眼望去,掄兵器擊飛火球與抱自己的,竟是兩人!

抱自己的人沖那怪物大喝一聲:“九哥,住手!你要驚動天界嗎?”

那怪物一頭扎進湖里,咕咚一聲,又掀起一層層巨浪。

眼前半空中背對著自己立著一個身材高大,手持長戟,身穿金色鎧甲的男人,后背上還張開一對巨大的翅膀!翼骨森然,根根分明,雨水順著骨翼尖端滴落。小奇的翅膀!

雨不知何時停了。烏云漸漸散開。

那個攔腰抱住她的男人也松開了手,南妞瞥了一眼:一身上等綾羅白衣,刺繡繁復考究,而胸前的繡紋與扶桑城的圖騰竟有幾分相似,也是團形鳥紋。他身材頎長挺拔,不如小奇那般強健,面容英俊略顯清秀,但眼神卻深沉如寒潭古井,表情里卻看不出喜怒波瀾。他對著自己微微抱拳,“姑娘受驚了。多有冒犯,還望海涵!”說出的話毫無溫度。

“那是你哥?拜把子那種嗎?”南妞故作輕松地調侃到。

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這個翩翩貴公子和那猙獰丑陋的怪獸聯系上血親。公子并未回答,而是轉身向老城主和夫人行禮:“愚兄莽撞,多有冒犯,城主和夫人切莫怪罪。”

老城主和夫人卻踉蹌著跪地回禮:“神君親自駕臨,罪臣有失遠迎,惶恐之至,豈敢怪罪……”

那神君也不攙扶,也未讓他們立即平身,而是語氣沉穩地說道:“母后聽聞這里有些異響,派我過來看看,怕愚兄再闖大禍。”

老城主和夫人仍趴伏在地,雖有諸多疑惑,但也不敢妄言。南妞看了此景幾多辛酸又涌上心頭,這是什么神君?竟連太公祖母都要對他如此畢恭畢敬!

那被叫作神君的公子接著說道:“城主毋憂,待我回去定將此間情形稟明母后,對兄長方加嚴束,老城主不必擔心,他斷不敢再造次!”

說罷轉身,目光在南妞身上極短暫地停留了一瞬,竟微微頷首致意,隨即,一道溫潤的白色光芒自其足下微微升起,一道光環繞體,瞬間無影蹤。

這竟是天界神君!

山頂又重歸平靜,眾人余悸未消,陸續回城,城門再次緊閉,嶙峋的黑色崖壁恢復原狀。

小奇不知何時已悄悄變回虎身,默默跟在南妞身后,帶著一種奇異的溫順和……小心翼翼,垂著頭。

回到正殿,殿內氣氛凝重。南妞將剛才發生的一切講給老城主聽。老城主白發白胡須,滿眼的憂慮。

他一手輕捋胡須,喃喃道:“神君乃羲和王母僅存的一子,如今神君喚那怪獸九哥,難道……天界神君怎會是一只如此模樣的怪獸?又怎會在此湖中?這和我們扶桑城當年被貶至此有無關聯?“像是在問自己。

“太公,剛才那個白衣公子是天界的一個神君?”

老城主回道:“他就是天帝和羲和王母僅存的一個兒子,昭陽神君——幼玟!”

老城主又吩咐城中人今日為始,外出要多加防范,城門處多派幾個守衛日夜輪班盯守,以保百年解禁之后能安然回到湯古。

南妞回到自己的住所,此時才想起今天要和那個小獵人見面的。

“哎,我竟完全忘記這事了!”見已是下午,剛才動靜鬧那么大,也不再方便出去。

思來想去,她拔下頭頂水晶簪放在桌上,那簪綻放紫光,慢慢幻化出紫兔子的形狀。

南妞對著它說道:“這個事要交給你去辦了!去找到那小獵人傳話給他,今日不便,下次再約他。”紫兔子靈活地跳下來,又是一道紫光,消失在庭院。

南妞示意婢女素雪回避。轉頭直視正趴在榻前舔舐前爪的老虎。

“你到底是什么人?現在該說清楚了吧?”南妞問它。

老虎起身,輕晃下虎頭,眨眼間一個高大挺拔的年輕男子站在南妞面前。沒有鎧甲和翅膀,只一身素衣。他肩膀筆直寬闊,線條流暢,素衣穿在他身上竟也有些貴氣。

那會兒因背對著南妞,她沒看到他的容顏,而此時一張俊朗英氣的臉就在自己面前,劍眉星目,棱角分明,但眼神卻極溫柔。

沒錯,盯著南妞的眼神是溫柔的,乖順的,沒有一點點跋扈和傲氣。

全然不是剛才還在干架的飛虎!他沒有為自己狡辯,也沒有澄清自己的身份,而是低低地問了句:“你會趕我走嗎?”

南妞此時腦中閃過無數和小奇朝夕相處的畫面,它們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修煉,她騎著它招搖過市,威風凜凜,他們夜夜同眠。

同眠?想到這里南妞不自覺地有些別扭,臉頰突然燒燒的。

“你這是行騙!”

東南西北冬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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