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蹣跚著繼續地向前走了，嘴里還念叨著：“年輕人哪，不惜命。”連連嘆氣。小奇目送老人遠去，將手中長戟收回，然后按照老人的指點向山后繞去，走出很遠，果然看見山腳下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山神廟。

廟很小，一看便是長久無人供奉，遍布蛛網，磚瓦殘破，供盤里空無一物。破廟旁邊有一株老槐樹，像是被雷劈了般，只有斷裂的樹干和從樹干側面長出的小樹枝，樹冠則倒伏在地，一地斷裂的枯枝，沒有樹葉。

老槐樹旁邊果真有一條窄窄的石階鋪成的小路，石縫里長滿雜亂的荒草，看來也是許久無人來過了。

小奇撥開那些倒伏的樹枝、雜草，順著臺階向上走去。一路左右觀察，十分寂靜，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的幾聲烏鴉叫。

這條小路蜿蜒曲折，枝蔓橫生，除了寂靜荒蕪倒也沒有其他的異常，不知是何妖孽在此處出沒。

突然，小奇聽到林中有異響，樹枝劇烈晃動，有重重的腳步聲，聽聲音，此物體型不小。小奇停下腳步，看向旁邊的樹林，依然是荒草叢生，密不透風，什么也看不見。

他又向上走了幾階，故意發出聲響，果然，樹林中又傳來摩挲林木的聲音，樹枝又開始晃動。小奇騰身而起，直向那樹枝搖晃處飛去，待他飛到樹下，只看到一個黑灰色身影一閃而過。

“是何妖孽，還不現身？”見沒有反應，小奇喚出長戟，飛射出去，扎穿遠處的樹干，戟桿發出彈動的嗡嗡聲。只見長戟旁邊的樹枝草木一陣劇烈地晃動，異響十分明顯，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倉皇逃竄。

“莫非只是山中野獸？”小奇暗暗猜測，如果是妖怪之類還不至于如此膽小。他喚回長戟，循著聲音而去。樹林深處有一塊空地，突兀地立著幾塊巨石，像堆疊起來的小山丘。他感覺那東西應該就在這巖石后面。

小奇飛身來到巨石之上，果然，在這小山丘之后小奇又看到了那個黑灰色的身影，確切地說是青倉色。他直接跳下來，騎在這團黑影之上，果然是只巨獸。

這個黑灰色的巨獸感覺到小奇落下來騎在自己背上，立刻蹬后腿，抬前腿，扭動身軀，跳躍躲閃，試圖將小奇甩出去。

小奇騰空翻身來到這巨獸跟前站住，巨獸退后了幾步，有些驚慌。他終于看清了這巨獸的模樣：背部黑灰色，其余都是青倉色，碩大的牛頭，兩只耳朵支棱著又向后貼去，瞪著兩只橙紅色的大眼，眼睛里滿是恐懼。青倉色配上橙紅色，普通人見到的確要嚇個半死。

但是很明顯，這頭巨牛并沒有要攻擊小奇，而是膽怯地向后退著。然后又突然立住，眼睛里不再是恐懼，反倒像是見到了熟人。

小奇突然想起，九天玄女是帶著一面夔鼓一起下界歷劫修煉的！難不成面前這只巨牛就是夔牛？小奇又打量了一下，它并非傳說中的獨腳！而是和普通牛一樣四條腿。

“凜王？”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這牛會說話！它認出小奇，“可是凜王？”它再次確認。

“你認得我？”小奇說完又試探地問道，“你是玄女的夔鼓？”

“凜王竟還記得夔鼓。”它向前走了幾步，眼中的恐懼已消失。

“當然記得，我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玄女一直把你帶在身邊，你立過那么多戰功。”小奇的記憶又回到曾經的戰場上，他當然記得夔鼓，只是沒想到被剝了皮的夔牛下界后竟能恢復原身。

夔牛仿佛看出了小奇的驚訝，“是玄女助我重修原身，才得以使我這張皮可以在鼓和原身之間變換。”

“玄女在哪里？我此次就是來尋她。”小奇直奔主題。看到夔牛，他猜測玄女也在這附近。

“玄女說過最近會有人來找她，所以讓我在這條路上等待，沒想到竟是凜王。您隨我來。”夔牛轉身，甩了甩尾巴，向小山丘后面的山林走去。

小奇緊隨其后，撥開層層枝葉遮擋，踩著厚厚的腐葉，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里面走。低頭看去，每一個樹根處的腐葉上都長滿一片片的色彩鮮艷的蘑菇，散發著獨特的香味。

又走了很久，腳下突然沒有腐葉了，而是青青草地，樹木也高大起來，沒有了亂蓬蓬四處延展的枝條，陽光照射進來，視線也開闊起來，前方赫然出現一大片空地，一片荷塘，后面是柵欄圍起的院落，幾間簡單的茅屋。

高山之上竟有荷塘，荷花還在競相開放，荷香悠悠。難道這就是玄女的清修之地？

小奇走出樹林看著眼前的一切有些恍惚，再一看夔牛，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只頭上有兩只彎彎的牛角的普通大水牛，那鼻子里還穿著鼻環，那橙紅色的有些駭人的眼珠也變成了黑色，眼神竟有些憨厚溫柔。

大水牛緩緩邁著步子走向院門，小奇緊跟著，院門是幾根粗壯的青竹編制，十分簡潔。大水牛“哞哞”叫了兩聲，院門竟開了，里面是一條彎曲的石板鋪就的小路，小路兩邊是柵欄圍起的一塊塊菜地。

一個村婦打扮的女人拿著一個葫蘆瓢彎著腰澆水，身著粗布衣裙，頭上斜系著一塊粗布手帕，粗粗的辮子垂過腰際。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停下手里的活計，卻低聲說道，“接到了？”聲音似少女般清澈而透明。

大水牛又“哞哞”了兩聲，向庭院后面走去。小奇一直在大水牛后面跟著，打量著這深山中突然出現的這樣一個院落，世外桃源般清幽隱秘。也打量著眼前這位不俗的村婦。這是九天玄女嗎？但聲音又并不是熟悉的。

小奇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這女子不停地忙碌著，直到她澆完最后一塊菜地。農婦緩緩抬起頭，拭去額頭的薄汗，又把手在粗布衣服上擦了擦，“你在找我？”女子開口問道。

小奇了然，躬身行禮，“末將耀奇拜見玄女！”能這樣問的必是玄女無疑了。

“進屋說吧！”玄女示意小奇起身，邀他進了茅屋。雖是茅屋，里面的陳設卻干凈雅致。玄女坐在案前，未等小奇開口，就緩緩說道：“我本不想再管三界的爭斗，戰爭只會給三界帶來無窮無盡的破壞。耀奇，你是跟我上過戰場的，戰爭的兇殘你很清楚。”

“可是……有人要摧毀三界，我不能看著不管。玄女可知近些年天界發生的事？天帝和羲和王母已經不在了。昭陽和玄黓為了得到乾坤珠已經瘋魔。”小奇想讓玄女知道他的不得已，他也不希望戰爭，但是奸惡不除，難以太平。

“這是三界必經的一場浩劫！不過，快結束了。你和那姑娘是這場浩劫的功臣。”玄女說道，聲音很輕很溫柔，像是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沒有情緒的起伏。

“玄女知道她？”小奇一臉詫異。

玄女笑笑，沒有說話，很明顯所有事她都清楚，“我的九天震魂矛她用得還順手？”

小奇嘴角上揚，他腦海中閃現祈圓使矛的颯爽英姿，“甚好。”

“以她的造化，還不會死，不過，九死一生。”還沒等小奇問，玄女仿佛已經看穿了小奇的心思，直接說道。然后，伸手拿起案頭的羽扇輕輕搖著。

“玄女可知她的下落，我已等了她三年。因為九天震魂矛跟她一起消失，所以我來找您。”小奇剛還在微笑，此刻卻顯得很低落，三年來他日夜思念祈圓，祈盼她平安歸來。

玄女來到鋪著蒲團的榻上，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左手掌向外垂下，右手立掌，食指輕點眉心，停頓了片刻。“九天鎮魂矛在冥界。”玄女緩緩說道。

她睜開眼看了看小奇，“莫擔心了，在她父母身邊，不會有事。如果她死了，九天鎮魂矛會被我喚回，我剛施法，喚不動它。”

小奇臉上有了些許喜色，只要祈圓還活著，就好。也許她想陪陪自己的父母。這么想來小奇覺得舒心了許多，他只要靜靜等待就好，但是，他還是太思念祈圓了，“我可能去冥界看看她？”

玄女疑惑地看著小奇，“你還不知道嗎？三界聯通之門三年前就可以打開了。不然，你以為她怎么活著去的冥界？”

“三界之門三年前就開了？這么說，湯古的扶桑樹已經完全恢復到以前。三年前……三年前……”小奇喃喃地念叨著，他突然想起了昭陽。

“對啊，我怎么大意了，昭陽沒拿到乾坤珠怎會善罷甘休，他應該目睹了祈圓消失的一切，他一定是知道了三界之門已開，可為什么三年了他沒有追去冥界？”小奇恍然大悟，又陷入新的疑問，自言自語道。

“多謝玄女指點，我知道接下來應該先去哪里了！在下現在就去！”小奇拜辭玄女。

“去吧，天道輪回，善惡有報，萬物歸其源，會明朗的。”玄女像是在與小奇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小奇辭別玄女，即刻動身，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冥界，而是——湯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