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垣走了,再次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的在心里跟他告別時,父親病重的消息傳來,鴛鴦再次陷入更大的悲痛中。父親的助理告訴她父親已經從花城轉入云城醫院,他想最后一次貼近女兒最近的地方。
當鴛鴦抵達云城附屬醫院的時候,醫院滿是消毒水的味道,長長的走廊上,人聲鼎沸,每個人臉上呈現不同的表情,有痛苦的,有哀怨的,有冷漠的。她望著這人間,似乎所有悲苦似乎聚集交匯在此處。
冰冷的長椅,鐵銹斑駁藍色的漆面,隱約可見被無數個病痛折磨的人,一點點磨滅殆盡,就像一個孤勇者躺在這冰冷的現場,無望的看待這世間的一切。
臨近的老婦,佝僂著身軀,步履蹣跚暗紅色的曼陀花在空中飛舞,洗的陳舊的衣物略微發白,面色發青,黝黑的肌膚在空氣中像被電鉆穿透一樣密密麻麻的小孔,她的頭發黑白相見交錯有秩,隨著漸低漸起的抽泣聲,額間的頭發像冬日里絮絮叨叨的雪花飄散開來。
隨著一聲稚嫩的童聲傳來,帶著奶音,她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稚嫩的皮膚晶瑩透亮,頭頂的絨毛乖巧軟糯,毛茸茸的,黑色瞳仁透出無限的生機,乖巧的昵喃安撫了老婦的心。
鴛鴦在長廊上靜靜的等待,醫院的人群漸漸的清冷,她看著冰冷的大理石,些許水漬殘留在上面,透出清冷的涼意,她攏了攏額前的碎發,細長的手指在空中跳舞,轉頭望向莊嚴神圣的大廳,瞬間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挺直身體,筆直的坐著。
看診室的門終于推開,白色的長衫筆直的穿在身上,手里捏著病例本,頭發一絲不茍的盤在頭上,神情嚴肅認真,她略微側頭看了一眼,鴛鴦氣氛便瞬間冷靜下來,在認真了解父親的病情后,鴛鴦燃起的希望瞬間破滅,她癱坐在長椅上,內心被一塊石頭猛的沖擊過來,腦子一片短缺,她以為至少會給她一個緩沖的機會,在腦海里想象過復盤過無數的畫面,但絕不是現在這樣。
她伸出掐了自己的胳膊,似乎瞬間傳來的疼痛告訴她還活著。她已經沒有親人了,獨自生活的這些年,她就像一塊浮木飄在廣闊無垠的大海上,不知道歸途在哪里,而現在她感覺這塊浮木即將被大海吞掉。
她渴望被人愛,即使短暫的得到,都會快樂無比。她希望自己能多陪伴父親,即使他曾經那樣決絕的拋棄了她,但是他依舊在人生的頭二十年里,講所有的美好和疼愛都給了她,她希望有機會留住他,她還可以繼續享受這來之不易的親情。
父親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久未相見,白色的銀發爬滿了他的面容,父親蒼老了許多。無數的從前的影子涌上心頭,這個賦予她生命的男子,此刻顯得格外脆弱。
白色被單此刻分外刺眼,氧氣瓶內輸送的氣體此刻連接著他的生命中樞,藍色細長的管道似乎穿透鴛鴦的心臟,她多么希望眼前的這一幕只是出現在一切的虛幻里。原來從前父親從小酒館的那一次離別是那樣的哀痛,只是她不愿意承認,從未接受過。
她撫摸著父親冰冷的手,手心些許溫熱,腕部跳動的血管此刻正鮮活的雀躍著,她希望這樣的跳動能一直存在,她害怕那種消失的力量感。長久的哀怨讓她只想默默的注視著父親,她終于承認她是愛這個男人的,她害怕失去他,從前是,現在亦是。
半夜,長廊的街頭,看不盡的人間煙火,青石板鋪滿了整個街道,遠遠望去紅燈綠酒像紅了的櫻桃綠了的芭蕉?;璋档臒艄庀麻W爍著的曖昧氣息,暗潮涌動下的陰暗。
震耳欲聾的宣泄聲紅的刺眼的燈光,像血一樣流淌在空中的液體,鴛鴦坐在吧臺中央,她要了一杯紅色的液體,具體叫什么名字,她此刻忘了。
她感覺人生就是一個不斷離別的過程,有人叫它成長,但終究是悲痛的。在給予你不同程度的歡樂后,瞬間抽離,讓你痛不欲生。
冰冷的液體緩緩從口腔流入心臟,苦澀到甘甜,最后化為夢幻的影像。層層疊疊的虛幻在腦中徘徊,她似乎暫時忘掉了煩惱。周圍晃動的人影,像電影膠片一樣,來回穿梭,從時空的這頭,穿梭到那頭。那些絕美的人兒,俊俏的五官,慵懶的神情,似笑非笑。
當他揚起手握住了鴛鴦的手臂的時候,她停頓了一會,眼神在周遭游蕩。
在一群詫異的目光下,他非常決絕的牽著她的手離開,那一刻他的心跳在胸膛里像要開出花來,他努力按捺住自己那顆撲通狂跳的心。
手指的溫度漸漸的傳來那雙柔軟無骨的纖纖玉手,此刻在他的手中纏繞像無數的紫藤花的藤蔓一樣緊緊的從手臂纏到心上。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毖矍暗囊磺?,令他不可置信,同時有為這一次的偶遇心悸不己。
他終于放開了她,她淚流滿面,所有心底的委屈和害怕接踵而來,她害怕的蹲了下來。
“我是天煞孤星,我不該拼命的想留住他們?!?/p>
看著深夜哭泣的女孩,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個在他心里生根發芽的人兒,他知道她的世界沒有他的位置,但此刻她的傷痛他希望能夠做些什么。
他站在她的床前,看著窗外的月光,伸出手將被子邊角拉好,蓋在她的身上,轉身走到客廳。往杯子里倒了溫開水,在冰箱翻找到蜂蜜沖上,放在了她的床頭。
走到樓下,客廳里他筆直的坐著,良久直至燈光幻滅。
寂靜的走廊盡頭月光灑在地面上,她并沒有開燈,她抱著自己的雙膝滑落在地面上,也好還有月光與她作伴。
在她自由懵懂的年紀,她只是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一個極為普通的人,過著平凡而又渺小的人生,像多數人一樣結婚生子承歡膝下,有著普通的父母,享受極簡的親情。
然而上帝又給她開了一個玩笑,連最最普通的生活也成為了一種奢望,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成了一去不復返的單程票。
現在連她最想要抓住僅僅剩下的親情,留住這世上唯一的跟自己一樣血脈的念想,也抓不住了,鴛鴦的內心被剝掉了一層又一層。
四下無人的夜里,如果就這樣死去是不是就不用承受這一切的痛苦,她突然特別害怕父親的離去,讓她失去了生活的勇氣。
清晨,她在閣樓前,倚著窗臺,白色球鞋踩在腳下,絲織的裙擺在空中慢舞,支著畫夾,頭頂的頭發被微飛輕輕吹起,她拿出發卡固定了它們。
魚與飛鳥
廣袤無垠的大海上波濤涌動,蔚藍色的天空與海交接成一條美麗的弧線,海浪拍打著海岸,每一個浪花都述說著無盡的思念,一只飛鳥在海上盤旋,無情的浪花正追趕著它。
深海里寂寞了千年的魚兒,在度過無數個黑暗和光明,白晝與群星的交替,習慣了千年的等待,在浪花翻起的瞬間,它一越而上與天空中盤旋的飛鳥邂逅了一場相遇。
她盯著深海里那只奮力跳躍的魚兒,伸出手撫摸著它,耳邊火光劃破長空,她轉頭。他正站在屋檐下,神情專注的看著她,兩根手指夾著煙蒂,一手斜插在褲兜里,頭發被風吹的凌亂,幾根發絲遮擋了那雙邪魅而又明亮的雙眼。
他就站在那里,就像一副水墨畫,黑夜月光絕美少年。良久,他淡淡的吸了一口煙,煙霧在空中盤旋,他看了一會兒畫,看了一會兒她。
涼意襲來,他丟下手中的煙蒂,抬腳在地上碾碎了它。
“風冷,你快下來!”他在風里呼喚。
“云城的魏云,興許可以救他?!贝丝蹋畔铝怂械尿湴?,舉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