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在窗口的玻璃上涂上了厚厚的一層迷霧。
“我在白樺樹的路口等你。”
她盯著手機屏幕上林垣傳過來的消息。
那片路上被風吹干了葉子的的白樺樹,沙沙搖曳著。風吹有痕,歲月無痕。就像曾經的他們,在年少無知的年代里,說過的話,停留在風里,現在卻成了現實,而她卻遲遲不肯去承認。
清晨的霧霾逐漸散去,她盯著自己不算太高的高跟鞋,以及水藍色的連衣長裙。上面針織的絨面,柔軟的貼著她的肌膚。一頭散漫的頭發盤在耳邊。
當她站在白樺樹下的時候,那片樹葉在微風吹拂下沙沙作響,一片黃色的樹葉被風吹落,擱淺在她的發梢。
他坐在車里,車窗漸漸的降下來,露出他半長的黑色頭發,俊美纖柔的容顏。軍綠色的旅行裝讓他看上去顯得不那么落沒。
當風停止的時候,他從容的從車上走下來,他的身影越來越近,她感覺消失的那個人在腦海中漸漸的清晰起來。
他走近了,眼神堅定的看著她。她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卻無法察覺,他將手伸向她的頭頂,她害怕的往后退。
他卻緊張了,眼神轉向她閃躲的眼睛。剎那間,伸出另外一只手,托住了她。她僵硬的身軀驀然變得柔軟,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周身徘徊。
他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等待她安靜下來,見她不再掙扎,他才動手將那片停留在她頭頂樹葉摘下來。
它將那片葉子捏在手中,輕輕的抿開嘴笑了。
它終于回到了我的手中,他告訴自己。伸手把玩著那片樹葉,他似乎心情大好。趁著他關注點轉移的瞬間,她將他們的距離拉開了幾步。
他轉過身大步向前走著,手里拿著那片黃色的樹葉。衣角在空中輕揚,肆意的笑容在天空中搖曳。
她跟隨他的步伐徑直向前走,一直走到車停下的地方。
抵達白色燈塔的時候。
“進去吧!”他朝著房子的方向說道:
“嗯!”她淡淡的答應。
他隨即停了下來,在樓前的小桌旁邊的竹椅上坐下。
他順手翻開桌上的那本書,翻開其中的一頁語氣平靜的說道:“我喜歡你的風格,房子就按照你喜歡的風格做!”
“你知道我喜歡什么風格?”
她端倪著他翻開的那本白皮書,想從中知道他在看什么?
幾年有一段小字,字跡工整,里面并沒有什么作家的字體,像是自傳體,書還是那本《追憶似水年華》。
她原本以為他在看那本書,原來他只是在看上面的字。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去上個洗手間!”慌亂間,她胡亂編了個理由。
她看著他神色如常,手佛著白象牙般的紙,一只被折斷的鉛筆孤單的落在桌子的一角,他腰間軍綠色的腰帶此刻在她眼中清晰明了。
蹲在洗手間里,她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歇斯底里,她只是很茫然無措。
無聲的眼淚從眼角漸漸流落下,她伸手接住他們,可是它們卻越來越勢不可擋,她痛恨自己的軟弱,自己的不知所措。在他離開的這些年里,她早已忘記如何與他相處。
他那么的陌生,也那么的熟悉,可是她卻一次一次的在他面前狼狽不堪,她想要怎么做,才能去化解,去面對現在所處的一切。
當她出來的時候,林垣并沒有任何動作,他依舊坐在那張藤椅上,繼續他自己描述的世界里。
她走進白色象牙塔一般的房子。墻上掛著他的幅畫。
深海里的魚。宿命。雪地里的星星。
林垣的畫作,偏向冷色森林系列,但是看久了才會體會到作品中處處隱藏著的愛,不同角度和層次的。
她站在那張《雪地里的星星》前,望著那畫中滿世界的雪,那把雪地里被撐開的傘,很久很久。
林垣進屋的時候,她的眼神一直在畫上,陽光從窗戶灑進來,折射在她臉上的光圈暈染了時光,他盯著這張臉,微微紅腫,被光照射的似乎沁出了雨水。
“你不是說很喜歡圖畫擺在客廳,像是文藝復興時期參加宮廷宴席一樣,這樣才顯得自己像伊麗莎白女王,受人膜拜。”
“你還說過屋頂一定不要圓形的,要像埃及的金字塔一樣,有棱有角的懸掛在上空,說那是神一樣的象征。”
“你還說過臥室一定要有很軟的沙發,這樣方便畫畫。”
接下來的話并沒有說出口,她伸出手捂住他要說出口的話,年少的情人間羞與表露的情感卻總是被他直白的說出來,而時過境遷,她也不似當年那般肆無忌憚。
他看著她的眼睛,柔軟的手捂住他的嘴唇,呼吸打在她的手被上,透明的手指被呼出的氣體吹奏的泛紅。
手上的溫度逐漸攀升,耳邊像被火燃燒的灼感滾燙的劃過她的耳緣,她聽見自己心跳動的聲音,是那樣的熱烈,久違的心臟血液沸騰的感覺回到胸膛,她將手迅速收回。
無處安放,索性將手放進荷包里。她摸著荷包里長長的被縫合的線條,一遍一遍。
“你。。。”他剛想開口,想起剛才的場景,此刻她不知所措的神情。這些年,她終究是像一只被驚恐的兔子,全然沒有從前的泰然自若和膽大妄為。
眼神里快要沁出的水珠在空氣中逐漸干涸。
從別墅離開后的很久,她都沒再見過林垣,想到他送她離開的場景,一言不發,不茍言笑,仿佛回到陌生人一般的場景。是啊,在她的世界里,他永遠那個把握遙控的人,稍不留神,就被丟棄在陌生的軌道里。
網上曝光了林垣的畫作涉嫌抄襲,同時還附帶了鴛鴦早期的手稿,沸沸揚揚。她非常慌張,找到林垣。
彼時,他并沒有生氣。坐在畫室的靠椅上,手里拿著畫筆。
“林垣,網上說你抄襲,你不解釋一下?”他背對著她,午后的陽光漸漸變得暗淡,不那么真實,他透過玻璃往向不遠處的高架橋開往的車輛間斷的從高架橋上飛馳。
筆直的公路,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他的眼神漸漸暗淡下來,額前的發梢微微傾斜,遮住了他的半邊側臉。
夕陽漸漸西下,一抹緋紅映襯在他的身影上。
他對著玻璃外的世界說道:
“有什么好解釋的?”
“那本來就是你畫的。”她實事求是的說道。
“你想成名嗎?我把那副畫還給你。”他轉過身來,眼睛盯著她。
“你真是一個瘋子!”她看著他投遞過來的眼神,那樣堅決,憤恨的說道。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他不知道怎么去讓她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他敗下陣來,嘆了口氣,抬腳走到她的面前,繼續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按照我所說的去做。”
“畫本來就是你畫的,這不存在抄襲。”
“但這原本就是你的想法,它不是我的,我只是把這個想法變成了現實而已。”
“你知道我并不在乎這些。”
“但是我在乎。”
“我們公開吧。”
“我們公開什么,我們不是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結束了嗎?”
“可是我并沒有說出那兩個字。”
“林垣,不要再可笑了,我們的曾經早已在你離開的那一天結束了。”
“我沒有說分手兩個字,我們就不算結束。”
“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愛你了。”
他的手漸漸的從她肩上滑落,她低著頭,沉默著,他感覺全身突然沒了力氣,呼吸漸漸微弱下去,胸口的位置隱隱作痛,頭快要炸裂開來。
他從她身邊走過,單薄的身軀仿佛隨時要倒下去,他突然不想看到她。
他怕繼續呆著一起,會從她口中聽到他不想聽到的任何字。
他終于逃了,卑微的祈求讓他沒辦法停下來去想,再次去經歷那些監獄般的日子。
林垣走了,徹底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她盯著手機屏幕。
第二天報紙上登記了澄清申明。
“我們曾經愛過,這不過是我曾經按照她的樣子畫給她的一封情書,不存在抄襲。后續的版權所有權依然歸鴛鴦小姐所有,感謝大家的關注!”
她盯著那副畫,畫的右下角,字跡工整的寫著:鴛鴦!
原來打從一開始他就將畫的版權給了她,這幅畫確實如他口中所說不存抄襲,只是她不明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