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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忘卻的名字

第二章:野獸狂歡

實驗室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很多人都想改寫自己的后悔,都想彌補著過去的遺憾,哪怕是那些口中說著“人生哪有不遺憾的”,實則在心中依舊耿耿于懷的人。是呀,遺憾哪怕口里說著不在意,說著沒用,說著要向前看,也無法欺騙自己,只要一有機會,那誰不會心動?沒有人,但也會有膽小的人、自欺欺人到底將自己也給拋棄的人,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他們口中說著詆毀的話語,說著這項試驗,這些機器是如此的危險,他們將自己的生路斷絕,也妄圖斷絕著他人的生路,他們膽小便不會允許其他人勇敢,他們自欺欺人便不會允許其他人清醒。

他們鬧著,扯著,想要將隊伍拆散,想要將人群中的某個人拉走,拉回去,拉到她們原本應該在的位置,拉她們回去在他們眼中她們原本應該承受的一切。

他們嘶吼著,打砸著,像個野獸般想要用自己的武力,用自己標榜的道理去破壞在他們眼中違背秩序的一切,什么秩序?他們的秩序!嘶吼著,狂嘯著,宛如野獸的盛宴,尖叫聲,祈求聲,淚水劃過聲,利爪撕碎獵物聲,鮮血,滾燙啊,鮮紅啊,好熱,好痛,喉嚨被扼住,呼吸漸漸停止,微笑卻不曾落下,帶著淚的微笑,帶著血的哀笑,哭啊,笑啊,最終都抵不過那肆意的嘲笑,哈哈哈,刺耳,真刺耳,樂章被譜寫,那是生命的贊歌,悲壯而又美麗。

突然,束束激光宛如陽光般刺破黑夜的面紗,狂歡被打破,救贖來得太遲了,救下了一些人,卻也救不回更多的人,遍地殘骸,幸存的悲鳴者互相擁抱著,親吻著,笑著也哭著。她們忘記了所有,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地位,曾經的她們是什么不重要,如今的她們只是幸存者,她們等到了她們的救贖,雖然遲到,但起碼等到。

現場慢慢被清洗,鮮血被慢慢洗去,野獸也被驅逐出伊甸園,傷者被抬走救治,先驅者被捧上高空,那是離太陽最近的地方,是先驅者的樂園,在那里,她們會看到,看到未來如她們所愿,她們從來都是有意義的。

現場干干凈凈的,卻又不再干凈了,可光明,總需要鮮血鋪墊著,所以,這條路會是一條荊棘路,荊棘上開滿美麗的薔薇花,一朵一朵,人手一朵,鮮血淋漓,鮮血慢慢匯聚成一條路,集眾人所愿的路,通向光明,通向未來。

原本擁擠的實驗室門口前清冷了許多,人們靜默著,沒有歡笑也沒有哭泣,隊伍慢慢前行,一個又一個的幸存者戴上了屬于自己的頭盔,那里鏈接著一個個屬于她們自身人生分裂出來的每個平行時空,每個平行時空都是她們人生的拐點。

隊伍慢慢消失在門前,一個老人蹣跚著步慢慢走來,雖慢但堅定。老人不知道之前的變故,哪怕知道,她知道她也會前來。

老人看了看快要消失不見的隊伍,趕忙加快腳步,一步一步,“咔嚓”“哎喲”,清脆的聲音自老人的腿上傳來,一聲微不足道聞的痛呼從老人口中傳出。她步伐不停,拐著拐著走到了隊伍的最后,直到排上隊了,她才摸索著自己的腿,直到摸到一個突出的地方,一扭“咔嚓”,突出的地方漸漸復位。這次,老人一聲不響。

老人早已習慣了,便也不會覺得難以承受這份疼痛。

回憶緩緩鋪開,那時的她還只是女人,在帶孩子出去玩的時候,差點被人販子搶走了自己的孩子,在被告知安全的地方,上演著絕對不能稱之為安全的事情,這里不是安全的嗎?看來也不一定呢。處處都能有危險,又有何處是安全的?

那次她跑了好久好久,索性搶回了自己的孩子,但在與人販子的打斗中,她被人販子用重物敲打了腿,劇痛下她跌倒在地,頭不幸的磕在了石頭上,鮮血慢慢流了下來,慢慢的流在她的臉上。宛如深淵的惡鬼,瞪大著的眼睛,微微張開的嘴,還有那滿臉的鮮血以及小幅度顫抖著的身體,似乎在訴說著自己的仇怨,似乎在訴說著自己的不甘。

人販子嚇壞了,明明只是想搶個孩子,怎么給攤上人命了,他看了看女人手中被好好抱著、保護著沒有一絲鮮血的孩子,再看了看滿臉鮮血的女人好似下一秒便要停止顫抖一般,最后還是扭過頭跑了,一邊跑,一邊囔囔著:“不關我的事,是她,是她一直追著不肯停的,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孩子的哭聲在這時響起,不久后有人經過被孩子的哭聲吸引了過來,看見哭著的孩子,又看見了倒地不起的女人,尖叫了一聲,顫顫巍巍的掏出手機,哆哆嗦嗦的按起了手機“喂,這里有人……”女人漸漸合上眼睛,她太累了,覺得好困好困,耳邊原本嘈雜的聲音也漸漸停止。

再次有意識時,女人首先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緊接著,耳邊慢慢有了聲音,很熟悉的聲音,也有陌生的聲音,好像說著什么,細細聽來好像是談論她“病人的腿部受到重創,膝蓋軟骨損傷嚴重,目前并無法完全恢復,只能做些理療和康復運動盡量恢復。而且病人頭部磕到石頭上,部分碎石扎入病人頭中,已被完全清楚,照片顯示病人并無淤血狀況,目前已為病人縫針,要注意不要讓傷口崩裂?!?/p>

“好的醫生,請問我老婆她什么時候能醒來,她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熟悉的聲音響起,她認出來了,那是他的枕邊人。

她閉著眼睛,不愿意醒來,或許,這樣也不錯,可希望追究是要破碎的。

“按照推測,病人目前狀態良好,應該會在今天醒來,家屬要多注意病人情況。”那道陌生的聲音,那道屬于醫生的聲音又響起。哦,原來,我今天就應該醒了啊,我待會得睜開眼睛了。她在心中嘆了口氣,為什么是今天呢?為什么不能是明天,后天,甚至是大后天,或者半個月?她才剛醒呀,她要醒了。

她慢慢睜開眼睛,在男人的喜悅中,在醫生的自信中醒了過來,稍微動一動,特別痛,頭好痛,腿也好痛,他們連忙制止了她的動作,把她的情況告訴了她,他們不知道她早已知曉。

在一天又一天的吃藥、理療、康復運動以及枕邊人的關懷下,她慢慢的不再疼痛,她慢慢的能再次行走,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樣,等她不需要再呆在醫院了,她又回到了家,做起了她應該做的事情。工作因為那次意外而停工了好幾個月,好在公司不錯,還留著她的崗位,她得以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白天工作,晚上回家又再次工作,沒有休息的時刻。

一切都好似回到正軌一般,好似一切都和以往一樣般,可她知道,不一樣的。

偶爾在出門之后能隱隱約約的聽到別人說上一句:“她好端端的偏要在那天帶著孩子出門,這不,遇上了人販子,孩子差點沒了,連大人,也差點沒了,也是活該,就是可憐那孩子,被嚇到了?!?/p>

她該去爭論上一番的“孩子也是你們說要多帶出去玩的,地方也是你們說安全端端,如今,我按照你們所說的那般多帶孩子出去玩,去你們所說的安全的地方玩,怎么如今到成了我的錯誤了?要我這么做的人是你們,如今這般,錯的反而只有我了,多不公平啊!”

可她知道,她不能,她只能微笑的、裝作沒有聽到的走過去,和她們打招呼“三姨、八姨,好巧呀,你們家的孫子怎么不多出來玩玩呀?我家孩子可想念他們了,在家老念叨著呢。”

那是她覺得最暢快的時候了,畢竟那些討厭的人那時的表情是如此尷尬,又如此懷疑,怕我聽到她們的聊天,怕被發現她們在背后說人壞話還被正主抓到。暢快啊,解氣呀,諷刺呀,她們的臉色真難看,她們的表情真可笑,這種人居然也會覺得尷尬?她還以為她們的臉皮比城墻還厚的,怎么可能會尷尬呢?

她也會聽到這么一些人這么說道“她可真是個好媽媽啊,那拼勁也是厲害了,居然能把孩子搶回來,還把孩子保護得那么好,那天,我可是在現場的,那孩子身上,真的是一滴血都沒有,但孩子的媽媽卻滿臉血,嘖嘖嘖,孩子有這樣的媽媽可真是幸運啊!”

幸運嗎?并不這么覺得,孩子的幸運又何嘗不是我的不幸?這從來就不是我所期待的,一切一切,都不是。但她能這么說嗎?她不能!她只能擺著個笑臉,走過去擺擺手說;“三姑,七姑,哪有你們說的那么厲害呀,很容易的,我是孩子的媽媽保護孩子也是應該的,能有這么一個孩子,是我的幸運才對啊?!?/p>

那時,她們會點點頭,稱贊她是個好媽媽,我也得謙虛著,客套著,虛假著,她們臉上滿意的笑容是如此的刺眼,滿意嗎?她該滿意嗎?她該滿意的,那是稱贊啊,不是壞話,她怎么能不滿意呢?呵……

明明是稱贊,明明是善意,明明是微笑,在她看來卻比不上壞話,惡意以及尷尬來得讓她舒暢,來得讓她痛快,倒不如大快淋漓互相破口大罵來得自在!滿意的只有他人,很多人都滿意了,滿意她的聽話,滿意她的好,滿意對她的安排,滿意她能一眼看到頭的復制粘貼般的人生,滿意滿意滿意,很滿意。

她是別人眼中的乖孩子,老實人,容易被騙的人,好人,做好本職的人,她是什么人,從來就只是被定義的人,她可以是任何人眼中有著正面標簽,偶爾有著負面標簽的人,卻唯獨卻不是她自己。一旦她嘗試著去扭斷枷鎖,嘗試著拖著殘翅飛出牢籠找尋天空,嘗試著去成為自己,那她就被貼上了各種標簽,種種種種,數不清,道不明,拒不得,傷心,失望,冰冷,痛,麻,冷,接踵而至,但種種都將歸于黑夜,于星空中掙扎,別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做到,是的,是這樣的。

除此之外,她的腿也在那次意外中留下了不可逆轉也無法完全修復的傷,不能走得太快,也最好不要走得太久,不小心還會再次弄傷或者扭到,一開始特別特別痛,慢慢的,她不覺得痛了,習慣了,麻木了,不痛了。身體不覺得痛了,可她還是覺得很痛,哪里痛?好像哪里都痛。她,走不了,好像各種意義上都是,被困在這,困在人們口中說著安全的地方,對著人們口中說著安全的好人,經營著人們口中安全的家庭,走不了,安全,哦,安全啊。

哪怕以后科技發展了,能徹底治好腿傷了,也無一人提起過要帶她去修復下,修來做什么呢?人們不需要她去逃跑,也不會讓她去逃跑,對于這個傷,多少人是喜聞樂見的她已經不想去深究了??梢宰约喝バ迯蛦幔亢牵t早會露餡的,與其再被打斷一次,不如不要經歷失望過后的絕望了吧。

而且,換句話說,哪怕真的治好了,她能跑去哪里?她哪里也去不了,很多很多無形的枷鎖將她緊緊捆綁,她斬斷了有形的枷鎖卻斬不斷無形的枷鎖,人人都說不能輕易放棄,卻有很多人在這件事上說著早點放棄。跑去哪里,都掙脫不開無形的枷鎖,哪怕一時之間掙脫開了,很快又追上來了,宛如附骨之疽一般,怎么都除不干凈。怎么去逃?逃哪里去?無處可逃?

回憶慢慢收攏,腿其實也沒有那么痛,若非當時一緊張,擔心趕不上,她也不會覺得疼痛。

墨月凌霏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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