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車輪下緩緩褪去，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車子已經駛過了省界收費站。儀表盤上的時間顯示，我們已經在路上奔波了六個小時，導航提示此刻正行駛在陜西的地界上。連續開了這么久，我的眼皮開始打架，握著方向盤的手也有些發酸，只能時不時揉一揉太陽穴提神。

“醒了？”身旁突然傳來顧星辰的聲音，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靠著座椅，目光平靜地看著窗外掠過的田野。晨光透過車窗落在他臉上，沖淡了幾分往日的冷峻，卻依舊讓人不敢隨意搭話。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已經開了六個小時了，要不要找個服務區休息一下？”我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連自己都能聽出來。

顧星辰轉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眼底的紅血絲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倦意。他沉默了幾秒，手指輕輕敲了敲膝蓋，忽然說：“前面拐個彎，去你上大學的城市看看吧?！?/p>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又重復了一遍，語氣沒什么起伏：“正好順道，去你讀書的地方停一停?！?/p>

我猛地回過神，心里瞬間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驚喜，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這簡直是意外之喜！上大學的城市本就是我假期計劃里的下一站，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節奏，沒想到顧星辰竟然主動提了出來。我在心里默默把他感謝了無數遍，連剛才的疲憊都消散了大半。

“好！好?。　蔽疫B忙應聲，手指在導航上快速操作，切換路線時指尖都帶著點雀躍?！皬倪@里過去大概一個小時，那座城市……挺舒服的。”我忍不住補充了一句，語氣里帶著對母校的懷念。

顧星辰沒再接話，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陽光漸漸明亮起來，照亮了路邊的白楊樹，也照亮了遠處城市的輪廓。車子駛離高速，朝著熟悉的方向開去，我的心情莫名輕快起來。或許是這晨光太過溫暖，或許是即將回到熟悉之地的期待，連身旁這個人帶來的壓迫感，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我握緊方向盤，腳下的油門仿佛也輕快了幾分。這場身不由己的旅途里，終于迎來了一段屬于我的、帶著暖意的插曲。

車子駛入熟悉的城市環線，路邊的街景從陌生的高速路牌變成了記憶里的林蔭大道，我的心情瞬間明媚起來。曾經在這里度過四年時光，每一條街道、每一處轉角都藏著細碎的回憶，連空氣里都飄著熟悉的氣息。

“這里有很多值得轉的地方，我下午帶你去看看吧？”我主動開口，語氣里難掩興奮?；蛟S是在村子里待得太久，顧星辰臉上也難得露出一絲松動，沒有猶豫便點了頭：“好?！?/p>

按照導航指引，我們把車開進一家連鎖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工作人員熱情地引導停車，我一邊道謝一邊留意著顧星辰的動作——他特意繞到后座，又檢查了一遍那個裝著“蟲蟲”的籠子，確認車窗留了透氣的縫隙才放心鎖車?！八粌商觳怀詵|西沒事?！彼吐曊f了句，像是在叮囑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辦理入住時，我心里暗自斟酌?？紤]到他身份特殊，不便暴露信息，便用自己的身份證開了房。一路顛簸下來，我早已累得眼皮打架，拿到房卡后幾乎是拖著腳步進了電梯。

推開房門的瞬間，疲憊感徹底壓垮了我。我甩下背包就撲到床上，柔軟的床墊讓我舒服得喟嘆一聲，連脫鞋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別提洗澡。“我先瞇一會兒……”我含混地說著，眼睛已經快要閉上。

“等等。”顧星辰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明顯的不悅。

我勉強睜開眼，看見他站在房間中央，眉頭擰成了疙瘩，正一臉嫌棄地打量著四周，從地毯到墻紙，最后目光落在那張寬大的床上，遲遲不肯坐下。幾秒后，他猛地轉頭看向我，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

“為什么是大床房？”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響亮。

我被他吼得愣了一下，腦子還暈乎乎的沒轉過來，迷迷糊糊地解釋：“我訂的時候看了，雙床房都被訂完了啊……節假日人多，能訂到房就不錯了?！闭f完這句話，我實在撐不住了，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反正就歇一會兒，湊合一晚吧哥……”

身后的顧星辰沒再說話，但我能感覺到他那道灼熱的目光還停留在我身上。管他呢，累成這樣，天大的事也等睡醒再說。我嘟囔著，很快就被濃重的睡意拖入了夢鄉，連他最后是站著還是坐下了都不知道。這熟悉的城市，連夢鄉都帶著讓人安心的味道，暫時將那些隱秘的不安都隔絕在了門外。

睡得正沉時，我正夢到自己坐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前，毛肚、肥牛卷在紅油里翻滾，剛要伸手去夾，耳朵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感，硬生生把我從美食夢里拽了出來。

“嘶——”我疼得齜牙咧嘴，睜眼就看見顧星辰站在床邊，右手正慢悠悠地擰著我的耳朵往上提，力道不大不小，卻足夠讓我瞬間清醒。我被迫跟著他的動作坐起身，蓬松的頭發亂糟糟地支棱著，眼神還帶著剛睡醒的迷茫。

“我正吃大餐呢，你干嘛！”我委屈巴巴地盯著他，眼里的水汽還沒散去，語氣里滿是被打斷美夢的憤憤不平。

顧星辰的眼里閃過一絲錯愕，像是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隨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松開手：“再睡就不用出去玩了，直接睡到大天亮得了?！?/p>

“出去玩！”這三個字像警鐘一樣敲醒了我。我猛地拍了下腦袋，對啊，我們來這里是要轉轉的！我特意計劃的行程，要是因為貪睡錯過，那才真是得不償失。剛才的委屈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對游玩的期待。

他已經松開了我的耳朵，轉身走到窗邊的躺椅旁坐了下來。這時我才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時候洗了澡，換了一身簡單的白T恤和休閑褲，褪去了之前的冷峻壓迫感，整個人顯得清爽又利落。他嘴角叼著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煙，煙霧裊裊地往上飄，側臉在窗外透進來的夕陽里柔和了幾分，竟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我看得有些出神，腦子里又開始胡思亂想——原來他不擺冷臉的時候是這樣的？

“還不快去洗漱收拾！”他轉頭瞥了我一眼，語氣里帶著催促，把我從走神中拉了回來。

“哦！好！”我連忙應聲，手腳麻利地爬下床，隨手抓了條換洗內褲便沖進了衛生間。鏡子里的自己頭發亂得像雞窩，臉上還帶著睡痕，確實該好好收拾一下。

水流嘩嘩響起，我快速洗漱著，心里卻忍不住期待起來。熟悉的城市，難得的放松機會，或許這場身不由己的旅途中，真的能有一段值得回味的時光。門外傳來顧星辰輕描淡寫的聲音：“快點，我查了下，附近有條老街夜景不錯。”

我對著鏡子咧了咧嘴，加快了速度。美食、夜景、熟悉的地方，還有……這個有點別扭的同伴，這場臨時增加的游玩，好像突然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熱水沖走了最后的睡意，我裹著浴巾站在衛生間鏡子前，對著亂糟糟的頭發抓了兩把，隨手把換下來的臟衣服扔進臟衣簍。腦子里還惦記著待會兒要去的老街夜景，腳步輕快地推開門就往外走，身上只穿著剛換的內褲——完全忘了房間里還有另一個人。

“砰”的一聲，我和站在床邊的顧星辰撞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的大腦則一片空白，幾秒鐘后才像被雷劈了一樣反應過來自己此刻的狀態?！鞍?！”我低呼一聲，臉頰“騰”地一下燒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轉身撲向沙發上的背包，在里面翻找要穿的T恤和褲子，手指都在發抖。

慌亂中，我用余光瞥見顧星辰站在原地沒動。那兩道視線像帶著溫度似的，牢牢鎖在我背上，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連耳朵尖都在發燙。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或許是錯愕，或許是嘲諷，又或許……是我不敢深想的其他情緒。

“你能不能轉過去??！”我背對著他，聲音帶著羞惱的顫音，胡亂地把T恤套在身上，扣子都扣錯了兩顆。

身后沒有傳來回應，但那道讓人不自在的目光似乎移開了。我這才松了口氣，趕緊把褲子穿上，系腰帶的手還在微微發抖。等終于穿戴整齊，我才敢慢慢轉過身，低著頭不敢看他，臉頰依舊滾燙。

顧星辰已經重新坐回了躺椅上，側臉對著窗外，看不清表情，只是指尖的香煙燃得快了些，煙灰長長地懸著。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我的心跳聲在耳邊砰砰作響，剛才那猝不及防的尷尬像潮水般涌來，讓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那個……我收拾好了?！蔽倚÷曕洁熘?，手指緊張地摳著衣角。

他沒回頭，只是“嗯”了一聲，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偷偷抬眼瞄了他一下，發現他正望著窗外漸漸亮起的路燈，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晌倚睦锴宄?，這尷尬的插曲，恐怕要在我心里記好一陣子了。

“走吧，去老街?！彼鐭燁^，站起身率先朝門口走去。我連忙跟上去，低著頭不敢再看他，只希望快點到熱鬧的地方，沖淡這房間里揮之不去的窘迫。

我們跟著導航拐進一條熱鬧的巷子，剛入口時只覺得人潮涌動，直到越往里走，鼻腔里飄來熟悉的烤肉香、糖蒜味，我才猛地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西安有名的回民街嘛！

石板路被往來的腳步磨得發亮，兩旁的店鋪掛著紅燈籠，暖黃的光暈映在古色古香的建筑上，把夜晚的繁華暈染得恰到好處?？爵滛~的焦香幾乎彌漫了整條街，攤販的吆喝聲、游客的笑語聲此起彼伏，連空氣里都飄著熱熱鬧鬧的煙火氣。我轉頭看向身旁的顧星辰，發現他臉上的冷峻早已褪去，眼神里多了幾分溫和，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路邊的糖畫攤。

走著走著，他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后來又舉著個憨態可掬的吹糖人，糖稀的甜香混著晚風飄過來?？粗皇帜锰呛J、一手舉糖人，站在燈籠下微微蹙眉研究糖人造型的樣子，我忍不住掏出手機，悄悄按下了快門。照片里的他褪去了一身戾氣，倒顯出幾分難得的鮮活，原來這個人也有這么可愛的一面。

逛完回民街，我來了興致，拍著胸脯說要盡“長安東道主”的本分。攔了輛出租車，帶著他直奔大唐不夜城——燈光璀璨的仿唐建筑綿延至夜色深處，街頭的唐裝表演者衣袂飄飄，仿佛一秒穿越回盛唐；大唐芙蓉園的夜景更是如夢似幻，湖水倒映著亭臺樓閣的燈火，晚風一吹，滿是詩情畫意；最后去華清池時，月光灑在古老的池畔，讓人忍不住想起那些關于盛唐的傳說。

玩累了，我拉著他鉆進一家長安大排檔。菜單上的“妃子笑”讓他來了興趣，端上來才發現是裹著脆殼的蝦球，上菜的瞬間會冒出絲絲白霧，配著甜酸的醬汁，果然像名字一樣仙氣飄飄。他沒說話，但筷子沒停，連帶著點的“文房四寶”、葫蘆雞都吃了不少。

等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酒店，窗外的天色已經泛出微光，一看時間，竟已是凌晨兩點。我的腳底板傳來陣陣酸痛，幾乎是癱坐在沙發上不想動彈。顧星辰看起來比我好一些，但也沒了來時的精神，靠在墻邊揉著太陽穴。

“明天……還去城墻騎車嗎？”我喘著氣問。

他立刻搖頭，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不去了，歇著?！?/p>

我忍不住笑出聲，看來再冷峻的人也經不住這樣連軸轉的打卡?？粗鄣椎那嗪?，突然覺得這場意外的游玩，像是給我們之間緊繃的關系松了松弦。長安的夜色溫柔，連帶著身邊這個人，似乎也沒那么難相處了。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心里想著，這樣的夜晚，或許值得記住很久。

簡單洗漱完，困意便鋪天蓋地襲來。看著那張寬大的大床房，我心里默默盤算著，特意把自己的枕頭挪到最左邊，和中間留出一大片空隙，這才安心躺下。眼皮一沉，便很快墜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覺得不對勁。身子底下像是壓著什么硬邦邦的東西，硌得渾身不舒服，下意識地伸手用力按了兩下，想把那東西推開?？墒种竸偱龅?，就被一只溫熱的手死死抓住，力道大得讓我瞬間清醒。

“唔？”我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顧星辰近在咫尺的臉。他雙眼瞪得圓圓的，眼神里像是燃著小火苗，死死地盯著我，那模樣恨不得把我吞下去似的。我這才后知后覺地低頭一看——自己的下半身不知什么時候翻了個身，整個人半趴在他身上，一條腿還搭在他的腰上，剛才按到的“硬邦邦的東西”，不敢想不敢想！

“??！”我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連忙想往后縮。顧星辰卻像是忍到了極限，猛地松開我的手，一把將我推到一邊。我“咚”地一聲從他身上掉了下去，床被砸的凹下去一個坑又慢慢恢復平整，也顧不上管這些，回頭看到他一臉怒意地轉過身，背對著我蜷起身子，肩膀還微微起伏著。

房間里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我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腦子里一片空白——我怎么會滾到他身上去的？明明睡前特意靠在邊邊的啊！

就在我懊惱不已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他露在外面的耳根。不知是不是晨光的緣故，那片皮膚竟泛著淡淡的紅暈，連帶著后頸的線條都染上了一點粉色。這抹不尋常的紅暈，讓他剛才的怒意都顯得沒那么嚇人了，反倒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別扭。

我張了張嘴，想道歉，又覺得尷尬得說不出話。只能默默地往床另一邊又挪了挪，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床單上還殘留著彼此的體溫，窗外的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被子上投下細長的光斑。

這場清晨的烏龍，讓空氣里都飄著幾分微妙的氣息。顧星辰始終背對著我沒再說話，可我知道，這下子，昨晚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恐怕又要變得僵硬了。我嘆了口氣，心里把自己罵了八百遍，怎么就睡得這么不老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