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連洼，建材市場。
成卷成堆的吸音棉，像一座座小山似的疊在每家店鋪門前。種類繁多，看得我們眼花繚亂。
樂隊的排練場所終于有了著落。由布魯茨老葉傾情奉獻，就駐扎在他的書房里。有了之前樂隊演奏時種種擾民的教訓，大家明白了攘內必先安外的硬道理。
隔音材料，現在是頭等的大事。
老葉一向不愛講話。面對陌生人更是如此，吝嗇到惜字如金。全靠我們幾個愣頭青，一家店緊挨一家店賣力地討價還價，卻收效甚微。我說的是口干舌燥，身旁的夏沫沫卻唾沫橫飛顯得饒有興致，她似乎對此過程很是享受。
看來殺價這門藝術，估計是女性所特有的一種天賦。
富麗堂皇的店鋪從來不去問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小把戲大伙兒都明白。路過這些大鋪面的時候，我們就把目光直視前方不往里瞧。生怕它店大欺客，一不留神再給賠個傾家蕩產。
“唉，是葉先生吧？”
一家精品店的門前，有個嬌滴滴的女聲傳來。我扭頭瞧了一眼，是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她打扮的時尚光鮮。一陣發嗲似的裝清純，明顯是沖著老葉來的。
“葉先生，葉老師！請您等一等呀。”發嗲的聲音在繼續。
老葉邁著四方步，充耳不聞。
“是我呀！葉老師，我是羅瑤晴。您不記得啦？”濃妝女快步上前，攔住了取經路上的師徒們。
“認錯人了。”老葉輕描淡寫，打算遮掩過去。
“怎么會呢？就是您！葉老師，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呀。”
羅瑤晴渾身都散發著濃濃的香水味兒，逆風也能飄出十里地去！人還沒到香水味先竄了過來，我捂住鼻子都差點兒被熏倒。
“九二年的青歌賽上，您還指導過我呢。只可惜……那次我的發揮失常，初賽就給刷下來了。真懷念和您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對啦，您現在忙什么呢？”
老葉不愿搭話，繼續前行。
對于他的往事，我們一無所知。濃妝女現在勾起了每個人的好奇心。除了老葉之外，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想聽聽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還在寫歌嗎？您有好的作品，咱們可要一起分享呀！我現在新開了家傳媒公司。有機會的話，想懇請您過來給當顧問，真的是非常期待哦……。”羅瑤晴邊說，邊從靚包里掏出了名片。
老葉不肯接，她只好把手里的名片，轉而分發給我們幾個。
制作精美的卡片還鍍著金邊，散發出和她身上同一股刺鼻的香味兒。上面赫然印著幾行大字：“千貴則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總經理，羅瑤晴”。
“他們，是您新收的徒弟嗎？”羅瑤晴帶著羨慕的眼神問道。
知道了你還問吶！我們幾個頓時緊張起來，像廟門前的金剛一樣團團圍在老葉身邊。生怕老家伙意志不堅定，再被這個“老妖精”把魂兒給勾了去。
羅瑤晴擋在我們面前一直在賣弄風騷，這種行為讓老葉很是反感。他皺起眉頭可又無法脫身，只好順勢拐進了那家精品店。
好東西就是好東西！這店里的商品琳瑯滿目，被擦拭的一塵不染，顧客們要是把掏錢少了都會覺得于心不忍。我們跟在老葉身后，一件件去仔細打量，價格足足比外面的小店里貴出來一番。
“您是來買隔音板的？那可真是巧啦，我的錄音棚也正在重新裝修，咱們就一起選吧。”
羅瑤晴又不失時宜地湊上前來，熱心地替我們挑選起東西，直接把店里的老板排除開外。給人的感覺盡職盡責，好像是廠家派來的促銷一樣。
“您放心，這家店的老板和我是老朋友啦！假冒偽劣的東西，他不敢拿出來糊弄咱們。”
我們本意是只看不買，目的想趕走身邊這只嗡嗡叫的“蒼蠅”。現在可倒好，弄巧成拙！反被“蒼蠅”趕起鴨子硬上架。不掏錢買件東西，看來是出不去嘍。
“謝謝你的好意。我們不買隔音板，只用吸音棉就成。”心里默默計算了下價格，我一時忍不住開了口。
“那怎么行呢？不裝隔音板起不到真正的效果呀……。”
“我們沒那么專業，就是在家里面小打小鬧。”
“買就要買好的！不然，那錢花得才叫冤枉呢。大概需要多少平方？我來幫你們選。”
說得輕巧，拿根燈草。你幫我們選，還幫我們付錢嗎？
“六十平，你去選吧。”老葉報出了具體數字，然后就扯上我遛去門外抽煙了。
“咱們帶的錢好像不夠呀？”夏沫沫湊過來小聲發問，生怕被別人聽了去。
“誰選的，誰掏錢唄！大不了，咱們不要就是了。對了，那個女人是誰呀？該不會是您的老相好吧？”我知道，問也是白問。可面對這個像謎一樣的男人，有時挪揄一下也未嘗不可。
沒料到，老葉的反應卻異常激烈。他扔掉抽掉一半的香煙，神情變得嚴肅，一道目光猶如閃電向我投來。嚇得我吐吐舌頭，什么也不敢亂說了。
“選好啦！葉老師，您請進來看看吧。”
“多少錢？”我真擔心老葉是中了美人計。
“沒多少，錢我已經都付清啦。你們看看還滿意嗎？”
好個大方的羅瑤晴！這哪兒還是老妖精呀，簡直成了普度眾生的女菩薩。滿意，我們是相當的滿意。隔音板、吸音棉外加軟毛氈，三層保護日夜防漏。
只有老葉擺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連句感謝的話兒都沒表示。
我們幾個徒弟圍上前去，沖羅瑤晴不停表達著感激，也隨便替師父賠罪。幸好女菩薩很大度，并不打算收回自己許下的承諾。
“葉老師，您現在住哪兒？我幫你們叫輛車一起送過去吧。”羅瑤晴想把好人的形象扮演到底。
“不用啦，他們幾個就能拉回去。”老葉對于自己的住處高度保密，好像是怕被冤家上門尋仇。
“那我給您聯系一家裝飾公司？手藝不錯，我那里的裝潢全都是放給他們來做，您就放心好啦。”
“我帶他們幾個隨便弄弄就行，不麻煩你啦。”
“您也太客氣了，咱們都是自己人吶。以后千萬別老躲著，有什么需要就告訴我。我的公司隨時都歡迎您來！對了，現在正包裝新人呢，有興趣別忘了給我打電話啊？”
“暫時，沒有興趣。”
“那您要多多保重身體。這么長時間不見，可是憔悴了很多。”
“放心，且死不了。”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不論羅瑤晴拋出哪一種橄欖枝，老葉一直在抗拒。
“哈哈，您可真幽默。我這里誠心盼望您能過來指導，以后免不了要多多麻煩呢……。”
她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對老葉的冷言冷語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好像是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野獸，不把獵物追蹤到手絕不會善罷甘休。老葉更像是只刺猬，把自己團團縮成個球，渾身上下長滿倒刺，扎得羅瑤晴無處下口。
老女人終于感覺到心灰意冷，打算對我們放棄。她滿眼里都是貪婪，悻悻地離開了。這是他們倆人之間的第一次交鋒，但絕不會是最后一次。我內心里有種感覺，她一定還會再回來的。
“她到底是誰呀？那么神秘！”帶著強烈地好奇心，我們一齊向老葉同志發難。
“名片上不是都印了嗎？還問！”老家伙張嘴把人噎了個半死，便沒了下文。
不勞而獲的財富讓大伙兒欣喜若狂。雇來兩輛機動三輪，在夕陽的余暉下滿載而歸。轟鳴的引擎伴隨愉快的歌聲，一路上飛馳無限美好。
只可惜三輪車太破舊，發動機有點燒機油。從排氣管里排出陣陣黑煙，令過往的行人紛紛駐足掩鼻，給此行留下了一點小小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