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煉獄一般的涅槃。
在我們心里,如鳳凰一樣在浴火中重生;在別人眼里,像是從一鍋滾燙的開水里撈出三只褪了毛的雞。
一大清早,大家駐扎進了布魯茨的書房,這里已正式成為樂隊的排練場。房間里堆滿了陳舊凌亂的老家當,必須先清理干凈。可無論從哪方面入手,撲面而來都是一股腐朽的氣息。越往里面扒騰,發霉的味道就顯得越濃郁。
夏沫沫皺起眉頭退避三舍,就連務實的歡有病也是一臉不情愿,唯獨我卻滿心歡喜。放眼望去,簡直是一片金光閃閃的寶庫!
從小就有個特殊的愛好,超級喜歡在舊房子里翻尋前任主人所遺失的“財富”。越是面對破爛不堪的房子,我“尋寶”的興致就越高。
年少的時光里,每當放學以后,大人們總能在面臨拆遷的廢墟中,發現我弱小的身影。常常流連忘返至天色黑透,才依依不舍地溜回家去。為這個特殊的嗜好我沒少挨打,卻依舊我行我素。
“嘿!你們快來瞧。這兒有一塊獎牌,上面還刻有字呢。”沒由頭的一句話,調動起大伙兒的積極性來。
“讓我瞅瞅……獻、獻給光榮的……老、老BJ?”歡有病一把搶過獎牌,獨自欣賞起來。
“給我看,給我看!”小健將莫名興奮,雙腳離地蹦得老高。
“別亂動!等會兒被老師瞧見,多不好呀?”夏沫沫想看,卻又心口不一,“你們說,這是銅的嗎?”
一枚布滿了銅銹的紀念獎章,看上去應該有些年頭啦。經過一番仔細研究,大家得出結論:這有可能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為了表彰支援邊疆建設的有志青年而頒發的。難道說,老葉以前曾是個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
再細細搜尋下去,屋子里的寶貝還真有不少,讓人大飽眼福。
幾十封已經發黃的舊信件。
寄信地址各式各樣,有的普通、有的來頭則大得唬人,收信人無一例外都是老葉。信封上那年代久遠的郵票,每一枚都堪稱為孤品。真想不到,這個貌不驚人的老家伙,年輕時竟也混得如此風光。因涉及到個人的隱私,我們也沒敢擅自拆開信封,只在一旁無限遐想著里面的內容。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樂譜。
手抄本、印刷品都有,全是清一色的五線譜。做為這群白癡里唯一的“偽文盲”,要想去讀懂這些如同天書般的蝌蚪文也并不容易,我的大腦必須經過一個痛苦而又漫長的翻譯過程。稍做了一下嘗試,感覺太傷腦細胞只好放棄。
由此判斷,他絕非是浪得虛名。這位老師我們拜得雖然辛苦,卻一點都不冤枉!
還有各種各樣的證書和獎狀。
被整整齊齊碼在書櫥的一角,與世隔絕多年。我把它們小心翼翼地展開,一張張平鋪在地上。五花八門的獎狀、證書,看得人眼花繚亂。此時若有外人進屋,真會誤以為來到了辦證小販的造假窩點。
有關尋寶所花費的時間,遠遠超過打掃房間本身。一直到布魯茨老爺陰沉著臉站在我們身后,才不得不告一段落。
老頭兒一言不發,沒收了我們辛苦發現的所有成果,然后把幾個不爭氣的家伙統統趕了出去。對小健將更加優待,他直接提起來給拎到門外。
徒弟肆無忌憚,終于把師父惹得惱羞成怒。我們暫時被逐出了山門,只剩下老師傅自個兒閉關修煉。無所事事的少年們又開始到處閑逛,相互之間挖苦埋怨,發泄著牢騷。
“好好的收拾房間,誰叫你們亂翻東西的!”
“切!這老頭也太小氣了吧?只不過是看看,咱們又不要……。”
“就是,誰稀罕呀!”
“早知道……真、真該把信拆開……。”
當炒菜的香味兒,從院子里一股股飄散出來。蹲在墻外的大小饞貓們早已按耐不住啦。大家一邊不停地吞咽口水,一邊拼命用鼻子去嗅,活像幾只正在破案的警犬。
壓根兒就沒跑遠,一直在小院的外面遛墻根兒。心中無時無刻不牽掛著師父,更惦記他老人家炒得那一手好菜。
悄悄貓在墻角邊,眾人合力托起小健將往里面打探情報。
“炒肉絲,里面放了豆芽還有辣椒。”
“還有什么?”
“炒雞蛋。”
“放、放木耳了嗎?”
“你丫別光盯著菜,老師在干嘛呢?”
“他端菜呢。”
……。
“油炸的花生米,味道好香呀!”小健將隔墻湊過腦袋,深深吸了口氣。一時間,整個人似乎都被陶醉了。
“大米飯,還在鍋里冒煙吶!”
哪兒用他廢話!這一股股香味早已透過墻,深深刺激著每個人的味覺神經。臭小子趴在墻頭上面,他越是添油加醋地描繪,我們呆在下面饑腸轆轆的感覺就越強烈。
“老師現在干什么呢?”
“正瞅我呢。”
“他有什么表情嗎?”
“沒,我害怕。”
“那他笑了嗎?”
“我想下去!”
……。
無論再怎么威逼利誘,小健將死活也不肯繼續配合。望眼欲穿的盛宴,大伙兒一籌莫展。
“進來吧。”
隔墻扔過來一道圣旨,如同天下大赦。
小方桌已經擺好在院子中間。炒肉絲、辣子雞、青椒雞蛋、油炸花生仁……井然有序地端放在桌面上,香噴噴的飯菜令人心曠神怡。
一陣狼吞虎咽的奉承。
“真香!”
“太好吃啦!”
“師父真是文武雙全……。”
望著我們極不雅觀的吃相,老葉遲遲沒動筷子。他嘴角邊浮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讓人禁不住懷疑老家伙可能是往飯菜里下了毒。
一直等到我們往嘴里扒飯的瘋狂舉動,有了喘氣和說話的間隙。老葉才開始抬起筷子,默默打掃著桌上所留的殘羹剩飯。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都是一群餓死鬼投胎,哥幾個也就剩下這點兒出息啦。
吃完午飯,我們開始冒充起裝修工人。書房早已被打掃一空,真不敢想如此大的工程量,單靠老頭自己是怎么完成的?他一邊要忙著做飯,一邊又要把房間收拾干凈。總不會是領悟到木葉的終極忍術:多重影分身了吧!
一番辛苦勞作后,裝修工程近乎結束。
活兒干得粗糙且不夠漂亮,畢竟不是專業隊伍的出身。墻面上貼的隔音板有點兒歪斜,似乎隨時都搖搖欲墜;窗口位置切割的不太均勻,給人感覺像是被捅開一個窟窿。但總體上來講,大家還是很滿意的。
地面上鋪好了軟毛氈,踩上去軟綿綿的,就像漫步在云朵里。面對煥然一新的房間,進屋是一定要先脫鞋的,否則對不起良心!頃刻間,空氣里彌漫出一股不友好的味道來,鞋子又被我們自覺地套回到腳上。
夢寐以求的排練室,終于大功告成。每個人都臟得像只泥猴,懶洋洋地躺在毛氈上,得意地欣賞起自己的杰作。我把身體伸展成一個“大”字,小健將用腦袋壓住了我左膀;夏沫沫侵略了我的右臂;兩條腿分別被歡有病和布魯茨占為己有,我變成了一個“公共枕頭”。
后來聊著天,大家慢慢地進入夢鄉。
夢里我被幾個怪物追著到處跑,可總也跑不快。身上好似有千斤的重量,一舉一動都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心里一直在焦急中煎熬,一直熬到布魯茨把晚餐做好,叫醒我們吃飯。
世界上沒有絕對環保的化工原料,剛裝修好的排練室也不例外。空氣里,飄散著一系列苯環類的芳香族化合物。原本打算讓樂隊立馬搬進去,可布魯茨老爺不同意,他堅持要通風晾曬幾日。只好先委屈在小院里,一邊曬太陽一邊學習啦。
小健將不知死活,竟一直吵吵著屋里的味道很好聞。其實我們也覺得好聞,只是因為年齡的緣故沒敢明說。
現在師父有了,兵器也都齊全。頭懸梁、腳刺骨,摩拳擦掌的為了樂隊,我們時刻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