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庭內,熱鬧非凡。正在舉行伊雅哲登上單于寶座的祭奠儀式,當然還有與樂陽公主的大婚。
雖說伊雅哲并未得到右賢王,左、右骨都候等舊臣名義上的支持,但留下來的大臣們也都明白大勢已去的道理,何況伊雅哲為大軍單于的弟弟,即便弒兄上位,事已至此,他們也不好再說什么。此刻,在單于庭的喧囂下,他們正憂心忡忡的飲著馬奶酒。
公主和紫嫣已成為伊雅哲的閼氏,但因伊雅哲怒氣未消,她們被迫分開,伊雅哲下令不允許她們見面。自打親眼目睹大軍單于被萬箭穿心,皋兒落魄出逃,現身邊又離了紫嫣照顧,樂陽公主似被抽走了魂魄,數日下來竟連起身行走都是困難。
大局初定,伊雅哲忙于穩定軍心,根本無暇顧及單于庭的女人們。原本在伊雅哲身邊的瑞渠閼氏是呼衍王的小女兒,驕橫野蠻、妒忌心強,自幼與伊雅哲青梅竹馬。伊雅哲雖生性暴戾,卻生得面容俊美、體魄精壯,讓草原上的女子們又愛又怕,卻又想方設法親近與他。能在伊雅哲身邊留下的女人都被瑞渠收拾的服服帖帖,不聽話的非死即傷,多少美麗的花朵最終成了草原上幽怨的星辰。
伊雅哲心思并不在這些女人身上,對瑞渠的行為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有更高遠的志向,他不能忍受如此血性的狼族居然會向一個漢朝皇帝屈膝稱臣。他要重塑冒頓單于的雄風,要讓大漢知道匈奴的厲害。
唯獨對樂陽公主,當大漢和親的隊伍進入單于庭時,他看到了如月光般純潔的樂陽公主,像大地精靈一樣住進了他的心里。殺死自己的哥哥以后,盡管兵力十分緊張,伊雅哲還是留了一小支心腹軍隊暗中保護公主。
深夜,伊雅哲漸漸感到有些不勝酒力。匈奴人常年征戰的習慣,讓他時刻保持鷹一般的警覺。他離開人群,來到樂陽公主的穹廬,相比于外面的喧鬧,穹廬內安靜的極不自然。公主雖然穿著匈奴女子大婚的傳統服飾,也經過一番精心裝扮,由兩名侍女托扶著坐在塌邊,但這一切在伊雅哲眼里卻沒有一點喜慶之意。
見到伊雅哲進來,樂陽掙扎著想起身,卻毫無氣力。侍女們被伊雅哲臉上凝固的表情嚇得瑟瑟發抖,一下沒扶穩,公主斜倒了下去。“公主這是怎么了,你們是怎么照顧的,一群廢物!”只見他從腰間抽出長鞭,對著侍女就是一頓抽打。樂陽勉強撐起身來,想要制止伊雅哲,侍女們抽泣道:“都是奴婢不好,公主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日里吃不下東西,夜里又無法入眠,想是離了紫嫣姑娘……”伊雅哲這才想起,自己那日發狠踢傷了紫嫣姑娘,也不知她此時是死是活。
“來人,胡醫呢!速去把他們給本王找來!誰敢耽誤,就送他去見騰格里!”伊雅哲的怒吼傳到了穹廬外,很快,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是胡醫們到了。伊雅哲抓住其中一個年長的后背,把他揪到公主塌前。此時,已經顧不得禮儀,胡醫戰戰兢兢的開始為公主查看。
伊雅哲盯著樂陽公主蒼白的臉龐,就是這個讓他不能忘懷的臉龐,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絲心痛。伊雅哲一把推開胡醫,把公主的上半身抱在懷里,“你告訴本王,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答應你!只要你能好起來!”樂陽公主身體一陣顫抖,雙眼噙滿淚花,她用盡所有力氣掙扎著跪了下來:“真的嗎?妾身懇求大王能放過我的皋兒……”“好!本王如你所愿!將士們聽令,傳本王旨意,日后見到小王子不準傷他分毫,從今日起他就是本王的兒子!”樂陽的眼睛一下子有了神采,她低下頭伏在伊雅哲腳邊向他行禮。
“大閼氏的病,說難也不難,待老臣用三日草藥,配合精心的照顧,大王大可放心。”伊雅哲的臉上終于松動了些,他抱起公主放在塌上,轉身吩咐侍女們好好照料公主。
出了穹廬,伊雅哲命胡醫跟隨自己來到紫嫣賬中。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差,只見紫嫣右肩腫脹如山丘,皮膚泛著青紫色,竟連衣服也無法穿著,只蓋條毯子在肩膀。胡醫用手指輕壓幾下,紫嫣痛的尖叫起來。“大王,紫嫣姑娘這右臂怕是不能再恢復了,日后手指能正常活動已是萬幸。”伊雅哲雖殺人如麻,但對紫嫣的忠心護主,深感敬佩,不免對她心生好感。看著紫嫣穹廬內別無長物,伊雅哲立馬著人去操辦。
從侍女們口中聽說伊雅哲肯放過小王子,紫嫣心里為公主和小王子祈福,希望自己可以快些好起來,回去公主身邊服侍。她太了解樂陽公主,只要皋兒無事,至于伊雅哲殺死大軍單于,匈奴不斷內戰,這對于大漢來說,是何等好事?自己尚且明白這一點,公主怎會不知?只要伊雅哲對公主癡心一片,做他的閼氏也未嘗不是幸福的。
伊雅哲像草原冉冉升起的太陽,開始照亮單于庭的冬天。
很快,瑞渠便察覺到了伊雅哲對這個大漢公主和她的奴婢是如何的與眾不同,那份悉心周全是在這草原上的女人們都不曾享有過的。想到這里,瑞渠狠狠朝馬背抽了一鞭,馬兒朝前瘋狂的奔馳起來。
“我的女兒這是怎么了?是誰又惹你不高興了!”瑞渠的母親維雅本是呼衍王的一個小妾室,先后生下兩個女兒,呼衍王的大閼氏病逝后,維雅在膝下無王子的情況下竟能坐上大閼氏的位置,手段可見不一般。
瑞渠咬牙切齒的把伊雅哲如何寵愛樂陽公主和紫嫣的事一股腦兒告訴了自己的母親。“一個下賤奴婢也配有人服侍嗎?真是氣死我了!真想殺了她們!”維雅拉住女兒的手:“瞧你這沉不住氣的樣子!這話在這里說說就算了,可千萬別傳出去!現在你夫君做了單于,你就是大閼氏,那大漢公主再尊貴,不過是個漢人!她生的兒子,一半漢人的血能繼承單于之位嗎?那副病殃殃的樣子,你看她不順眼的話,找個機會換走她的胡醫就行,何須你親自下手!至于那個奴婢,我聽人說她的半邊身子都散架了,好了也是廢人一個!你現在的任務,是趕緊給伊雅哲多生幾個王子!”瑞渠聽到這里,覺得母親說得有理,頓時氣消了一大半,胸中敞亮了許多。
自從伊雅哲在眾人面前赦免小王子后,樂陽公主竟真的一天天好了起來,加上伊雅哲每天派人送來珍貴的藥材、補品,三個月下來,公主的氣色越發艷麗。這一夜,本來安靜的穹廬在伊雅哲到來之后顯得有些局促。
“大王!”侍女們知趣地退下。此時的樂陽公主剛卸下頭飾,正準備更衣,清瘦的公主在脫去胡人衣飾后,純潔的宛若月亮仙子,正是當初打動伊雅哲的那番模樣。伊雅哲一把抱住樂陽公主,渾厚有力的胸膛讓樂陽公主一時意亂情迷,那是一種大軍單于沒有過的力量,年輕鮮活的雄性力量。那一夜,樂陽體會了從未有過的快樂,她甚至有些羞恥于自己竟會有這般感受。伊雅哲雖小心翼翼的怕弄傷大病初愈的公主,卻又無法控制對樂陽公主的渴望,一直折騰到天蒙蒙亮才睡去。望著伏在自己胸前的伊雅哲,樂陽公主忍不住伸手撫摸著他的下巴,原來草原漢子也能生的如此俊美。伊雅哲猛地睜開眼睛,捉住樂陽的手放在自己嘴邊摩挲著:“今晚還想我來嗎?”樂陽羞紅了臉,抽回手嬌嗔道:“大王日理萬機,樂陽不敢耽誤,省得吃大王鞭子。”說著,樂陽公主站起身來,卻被一雙大手拽了回去,伊雅哲深深吻住她的眼睛,“你是天上的月亮,你是本王的閼氏。”
“大王,不好了,瑞渠閼氏在賬內發了一夜脾氣,這會兒鬧著要帶著她父王的軍隊回娘家去!”穹廬外,傳來衛兵慌張的聲音。伊雅哲冷哼一聲,眉頭皺了起來,隨意把衣服搭在赤裸的肩頭就走出了穹廬。
草原的春寒料峭,與長安的寒冬無異,樂陽公主本想追上去囑咐兩句,想想算了,一夜歡愉而已,說不定伊雅哲進了另一穹廬就全忘了。
“以往的女人,哪有陪足一夜的,除了我們大婚當日!可在她那呆了整整一晚,直到早上有人通報才出來!我自幼與他一起長大,陪他出生入死,他卻愛上一個毫不相干的漢人,我不甘心啊!瑞渠傷心的哭倒在塌前,侍女們跪了一地。她傷心自己從小愛著的男人,正在一步步的離她遠去,她不稀罕什么大閼氏的地位,她只要伊雅哲的心屬于她。
回想起少年時的他們,一起騎馬馳騁在草原,在白云下山盟海誓……可一切都是那個大漢公主。她出現以后,伊雅哲變了,日日夜夜都在籌謀起兵打仗,再也沒有時間陪她騎馬、喝酒,聽她說話。“我恨她!我恨她!”瑞渠緊緊的攥著拳頭,她想起了母親說過的話,“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看她不順眼的話,找個機會換掉她的胡醫就是。”……瑞渠一夜未眠。
草原的微風終于不再寒冷,伊雅哲帶兵赴漠西剿滅叛亂的左蓍王部族。
樂陽公主一心掛念紫嫣,想親自去看她,又怕激怒了伊雅哲。這天剛一亮,公主悄悄遣了侍女牽來馬匹,打算獨自騎馬前往。這時,一名馬倌偷偷退了出去,騎上快馬消失在草原邊上,他去偷偷送信兒給瑞渠。
不久,在前線酣戰的伊雅哲便收到來自單于庭的消息:樂陽公主墜馬重傷!伊雅哲狠狠的把手中的長矛刺入草地,雙眼似要噴出火來。伊雅哲猶豫了一陣,只聽旁邊的將軍開口道:大王此時不可回去,漠西戰事正吃緊,已到了決一死戰的時刻,大王一走,怕軍心渙散啊!大王萬萬不可!伊雅哲朝天怒吼一聲,吩咐貼身侍衛拿了自己的金冠速回單于庭傳自己口令:欲謀害公主者,五馬分尸!
穹廬內,樂陽公主由侍女扶著起身飲水,幾聲咳嗽卻噴出了大口的鮮血,侍女們見狀都嚇壞了,她們不明白為何公主只是摔下馬而已,怎么馬兒會受驚踩踏了公主的胸口,等她們追上公主時,公主已經不省人事。
胡醫來了,卻是一個生面孔,忙亂的侍女們并沒有在意,她們自知大禍臨頭,一邊暗自垂淚,一邊照顧公主。等公主勉強服下湯藥后,竟迷迷糊糊的嘔血不止,終于在天亮之時,斷了氣息……
穹廬內哭聲一片,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即將面臨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