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頭低聲問：“謝姑娘，現在怎么辦？看樣子老爺子對來訪者很不耐煩。”

“先等一等吧?！敝x每每咬著嘴唇，“剛才那幾個人搞得這么一出，肯定讓這家人覺得訪客都來者不善。我們別火上澆油?！?/p>

李頭點頭，打量著四周。

這偏廳布置雅致，墻上是何老寫的一些藥材名稱，以及他制作的藥材展示。

擺設很講究，說明主人是個有才情、重傳統的人。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院子里再次傳來狗吠聲，但這次沒有那種混亂的腳步聲，似乎只是仆從在安撫犬只。

隨后是幾聲壓低的爭執：“我說了老爺子不想見誰……”“可是他們救了小少爺……”

門外有腳步聲靠近，婦人重新回到偏廳，臉色有點尷尬：“老爺子問了剛才的事?！?/p>

“那……何老爺子怎么說？”謝每每小心翼翼地問。

婦人猶豫半晌：“他老人家脾氣上來了，說不見任何人，尤其是剛才來鬧的那些人，他還罵了一通。你們雖然有功救了小少爺，可老爺子不想被干擾。他讓我送你們離開?！?/p>

謝每每聽到這話，一顆心涼透：“那么……是不是一點余地都沒有？”

婦人嘆氣：“我勸過，但老爺子堅決。其實，你要理解，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不喜歡外人打擾。他說什么楚景云的信，他已經看過了，他不感興趣?！?/p>

聽到連楚景云這層關系都不管用，謝每每有點絕望。

她還想再爭取：“有沒有可能讓我寫封信給老爺子，說明來意？或者我先把禮物留下？”

婦人搖頭：“禮物也不收。剛才那錦盒，何老爺子讓退還給你，他說他不缺墨硯，不缺任何人送的東西?！?/p>

門房拿出那錦盒遞給謝每每，口氣生硬：“拿回去吧?！?/p>

謝每每雙手接過，強忍鼻尖酸楚：“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冒昧了。非常抱歉打擾?！?/p>

婦人見她這么說，神色稍緩：“姑娘，你救了我們家小少爺，這件事我們領情。但老爺子不肯見，你也只能認命。”

李頭扯扯謝每每衣袖：“謝姑娘，算了吧，強求不來?！?/p>

謝每每點頭，努力讓自己保持微笑：“我能理解……那我們就不再叨擾?！?/p>

話雖如此，她內心像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好不容易有介紹信，結果被突如其來的闖客毀了所有機會。

她不甘心，卻只能接受。

走出老宅大門時，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巷子里只剩零星幾盞昏黃的燈，剛才的混亂仿佛一場噩夢。

李頭嘆了口氣：“哎……今天真是折騰?！?/p>

謝每每咬緊嘴唇：“為什么會這樣……我明明有推薦信，還救了他們家的孩子，結果還是被拒之門外?！?/p>

李頭安慰：“何老畢竟是何老，人家脾氣古怪也是出了名的。也許我們該換個方法。”

“我不甘心?！敝x每每低聲說，“楚掌柜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一定親自面見何老。他說只有當面談，何老才有可能點頭?？涩F在我連人影都沒見到?！?/p>

李頭搓搓手：“要不今晚先找個客棧，對付一晚，明天再試試？”

“明天？剛才婦人都說了，老爺子發脾氣了，更不肯見人。再去怕是更惹人煩?！敝x每每愁眉不展。

“那也不能就走吧？你之前說過，這次見不到何老，你的藥材生意就更沒戲了？”李頭擔憂。

謝每每苦笑：“是啊，沒有何老，藥材生意就沒戲。可我不想放棄。就算現在不行，我也許還可以等幾天，看看有沒有轉機?！?/p>

李頭一聽直搖頭：“謝姑娘，你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天天守在巷口，不是辦法?！?/p>

“我先找個客棧住下，然后打聽一下這個院子的習慣和風俗。也許……也許可以給何老寫封長信放在門口，然后悄悄離開，看看他會不會改主意。”

李頭嘆道：“只怕他一怒之下把信扔了?！?/p>

“總得試試?！?/p>

兩人正說著話，身后有腳步聲傳來。

回頭一看，是剛才的婦人。

她獨自追出來了。

“姑娘?！眿D人在不遠處招呼。

謝每每忙上前：“您還有什么吩咐？”

婦人神色復雜，聲音低沉：“我出來是要謝謝你剛才挺身而出救小少爺。雖然老爺子不想見你，但我不能不表示感謝?！?/p>

謝每每內心稍暖，點頭：“您不必客氣，我只是看不過去?！?/p>

婦人從懷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布包，遞給謝每每：“這里是一點心意，里面有一些本地特產的糕點，還有一封小字條。字條里我寫了附近幾家不錯的客棧地址，你要真想在這住幾天，就挑一家吧。別住太遠，也別天天守門?！?/p>

謝每每感激地接過：“謝謝您，真是太感謝了。我一定好好品嘗，也會照您的話去做。”

婦人長嘆一聲：“我知道你很想見老爺子，但他性子真倔，今夜他肯定不會改主意，你也別白費力氣。將來……說不定等他氣頭過了，再來試試？”

聽到這話，謝每每心里一動：“您的意思是，還有可能？”

“我不敢保證，但老爺子這脾氣啊，有時候說不定。只是現在太敏感了，你今天若強求，只會讓他更煩?！?/p>

婦人苦口婆心地說，“我出來就是想告訴你，不要今晚就跑去寫信或者送禮物，先消停兩天?！?/p>

謝每每點頭：“我懂。我會先安靜地住著，緩一緩。”

婦人默默點頭，又從袖子里抽出一張小紙條：“我這里還有老爺子曾經贊賞的一位茶館掌柜的名字。”

“那個掌柜很熟悉老爺子的脾性，若你真打算長住幾天，不妨去那兒喝茶打聽打聽。也許他能給你點建議?！?/p>

謝每每驚喜：“這對我太有幫助了！謝謝您，真的謝謝！”

婦人輕輕擺手：“別謝我太早。老爺子脾氣古怪，誰也說不準。你救了小少爺，我只能算是幫你一把，但成不成還得看天?！?/p>

說完，婦人匆匆離開，消失在昏暗的小巷盡頭。

謝每每和李頭相對無言，半晌，李頭撓頭：“謝姑娘，看來也不是全無轉機。有這婦人指條路，總比什么都沒得強?！?/p>

“是啊，這至少說明他們家有人對我不反感?！敝x每每重新燃起一絲希望，“走吧，先找個客棧?！?/p>

兩人按照紙條上的地址走出巷子，在街角找到一家小客棧。

客棧不大，但干凈整潔。

店主是個小眼睛的中年男子，他笑呵呵接待：“兩位住店？”

“是的，住幾天?！崩铑^扛著包，“有熱水嗎？”

“有，有熱水，三樓還安靜。”

謝每每忙問：“我想找個安靜的房間，最好朝向老巷那邊?！?/p>

店主挑眉：“你想看風景？那邊就是舊巷，風景也談不上。”

“沒關系，我喜歡老巷的感覺?！彼S口敷衍。

店主笑笑不多問，領著他們上樓，安排了兩個單間。

房間簡單但還算舒適，窗外果然能看到那條小巷的一角。

安頓下來后，李頭出去找吃的，謝每每坐在床邊，打開婦人給的布包。

里面有兩塊香軟的紅豆糕，還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幾家客棧的名字與地址，還有那家茶館的名字——“白茶居”。

“白茶居？”謝每每小聲念，“名字挺雅致?！?/p>

想起婦人說的話，謝每每決定：明天先不去打擾老宅，等上兩天后，再去“白茶居”打聽打聽，看有沒有什么法子讓何老松口。

她靠在枕頭上，思緒萬千。

今天這一遭真是驚心動魄：先是被擋在門外，再遇上闖客行兇，最后好不容易進了院子卻仍遭拒絕。

一切都不順利，但她卻不能放棄。

她想起楚景云掌柜的囑托和自己的任務，以及背后那龐大而精妙的藥材業務。

“我一定要想個辦法?！彼匝宰哉Z。

第二天，謝每每按捺住急躁，不去驚擾老宅。

她在客棧里翻看資料，整理思路；晚上又去附近的小飯館吃面。

第三天，她決定去那家“白茶居”瞧瞧。

“白茶居”在老街另一頭，據說是個經營多年的老茶館。

門口掛著一串風鈴，進去一看，里面古色古香。

掌柜是個留著花白胡子的中年男子，衣著樸素。

“姑娘，要點什么茶？”掌柜笑呵呵迎上來。

謝每每小聲：“聽說您這兒的白茶有名，我先來一壺白茶。”

掌柜點頭：“好嘞?！?/p>

等茶上桌后，謝每每小口品嘗，確實清冽甘甜。她找了個話題切入：“我聽說這附近有位何老，德高望重……掌柜您認識嗎？”

掌柜眼神一閃，放下茶壺：“怎么，姑娘也是慕名而來？”

“唉，我不瞞您，我找何老已經碰壁幾次了?！敝x每每苦笑，“昨天還遇到流氓，險些出事?！?/p>

掌柜嘆氣：“這年頭，想見何老的人多不勝數，你算有耐心的了。何老不見人，這不是什么新鮮事。”

“我知道。但我是真心想和他合作，不是來打擾他的?！敝x每每輕聲，“有位何家人指點我說，來您這里或許能得到一些建議。”

掌柜扶須一笑：“原來如此。那我問你，你想和何老合作什么？老爺子脾氣怪，普通的事他不屑一顧?！?/p>

謝每每認真描述：“我有個傳統藥材生意，需要他那獨門技藝做點睛之筆。沒有他，我很難完成這個作品?！?/p>

掌柜點點頭：“這樣啊，那你知不知道何老為什么不愿見人？”

“身體不好，脾氣古怪，或許以前受過騙？”她試圖猜測。

掌柜笑而不語，輕啜一口茶，然后慢悠悠地說：“何老年輕時受過很多挫折，也被人利用過。他很警惕那些求他的人，生怕被當成工具。這些年，他想過平靜日子，不想被世俗打擾。”

“我明白他的感受?！敝x每每深有同感，“我也不想強迫他，只是想誠心請教?！?/p>

掌柜挑眉：“誠心？誠心不是嘴上說的?！?/p>

“我愿意花時間等待，也愿意先做一些讓他看到我誠意的事?！敝x每每嚴肅地說，“我甚至可以為他做點實事，不要求他立刻答應，只希望他給我一個機會?！?/p>

掌柜聽罷，似有所悟：“實事？那你知道老爺子最近最煩什么？”

“煩什么？”

“來訪者太多，不管是商人還是所謂求學者，都想分一杯羹。有人送禮物，有人鬧事，還有人假借合作行騙。昨天那群混蛋就是個例子。老爺子最討厭這類人?！?/p>

謝每每點頭：“所以我不能貿然再上門送禮了?！?/p>

掌柜微笑：“對，越是想見他，越不能急功近利。你救了他孫子，這是個好事，但老爺子未必會因此感激。他心思深，你要讓他從別的渠道了解你的誠意?！?/p>

“別的渠道？”她困惑。

掌柜不疾不徐地說：“老爺子雖然避世，但并不完全不聞外事。他有幾個老相識，他們的話他會偶爾聽一聽。如果你能打動他的老相識，或許他們會替你美言。”

“有誰是他信任的老相識？”謝每每眼睛一亮。

“這就得你自己打聽了，我只能給你大方向?！闭乒褓u了個關子，“總之，別去驚動他，先在這周邊熟悉環境，多看看，多問問。時間久了，他家里人也許會對你改觀。

何老爺子是很注重名聲和品行的人，他要是發現有個姑娘沒有放棄，卻也不胡鬧，不送那些庸俗禮品，而是真誠相待，也許哪天他就會讓你進去坐坐?！?/p>

謝每每聽得若有所思。

她并沒有在此章就決定下一步，而是心里盤算：想與何老合作太難了，他的防線密不透風。但她不得不試。

既然掌柜建議她多了解周邊環境，那就從今天起，她就四處走走，看看這個小鎮的風俗人情。

可就在她準備付茶錢離開時，外頭驟起大風，卷起一陣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