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謝每每經過深思熟慮,終于下定決心加入商會。
京城貴族商會,是一個既封閉又嚴謹的組織。
尤其在這個時代,從未有女子被允許加入商會。
謝每每剛到商會大門,就遇到不少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今天竟然要讓個女人入會?”
“真是聞所未聞!商會豈是女人能待的地方?”
謝每每并未理會這些話,她抬起頭,神色從容。
她知道,這是一場硬仗。
進入議事大廳,十幾位商會成員早已坐定。
坐在主位的是商會會長,一個胡子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者。
“謝姑娘,”會長開口道,聲音低沉有力,“你可知,女子入會是破例之舉,需要經過在場所有成員一致同意。”
謝每每微微一笑:“會長大人,若我能讓各位看到我的價值,是否可以例外?”
會長瞇了瞇眼:“那就看你如何說服我們了。”
謝每每站起身,平靜卻堅定地說道:“各位,我謝每每自小家道中落,但我憑著一雙手,重新建立了謝家的生意。從成衣到藥材,我用事實證明了我的能力。而今日,商會若能接納我,我必將為商會帶來更多的資源與合作機會。”
一個商會成員冷笑道:“口說無憑,謝姑娘,有何具體計劃?”
謝每每毫不遲疑:“第一,我可以引入外地的藥材資源,提升京城藥材行的競爭力。第二,我有意與各位合作開發高端藥材市場,將商會的名聲推向全國。第三,我謝家已有渠道和人脈,可以為商會鋪設更廣的貿易路線。”
會長沉吟片刻:“你有理。但真正的商會成員,不僅要能帶來利益,還需能承受危機。若有朝一日,你面對虧損或指責,是否還能站穩腳跟?”
謝每每目光堅定:“若有虧損,我謝每每愿用個人家產賠付。若有指責,我定全力解決。一個真正的商人,靠的是責任與誠信。”
大廳一片安靜,隨后,會長慢慢點了點頭:“很好。諸位,若無異議,我提議讓謝姑娘加入。”
短暫的沉默后,眾人紛紛點頭。
從此,謝每每成為京城商會第一位女性會員,也為她的商業版圖打開了新的篇章。
翌日清晨,薄霧籠罩在京城的青石街道上,車馬聲、叫賣聲漸次響起。
謝每每站在客棧二樓的窗臺邊,一襲水綠色的對襟小衫,外罩一件淺色披風,正輕輕呼出一口白氣。
京城晨光淡淡瀉下,她望見遠處那些高屋華堂,深深吸了口氣,心底略有波瀾。
“哎,謝姑娘,天還冷呢,你當心別著涼了!”小廝李頭捧著一碗姜茶,急急忙忙踏進房間,將茶遞過去,手上還搓著熱氣。
“沒事兒,我只是有點激動。”謝每每接過姜茶,喝了一小口,暖和得直想嘆息。
“今天是去商會報到的大日子,我總得拾掇得精神些。”
李頭瞪著圓圓的眼:“謝姑娘,你說說這可真是新鮮啊!大老爺們的地方,竟然要迎你一個小娘子入會。我瞧那些老掌柜們,昨兒個聽說這事,都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
謝每每輕笑:“想必他們也不服氣吧,我只是一個來自江南的女商販,背后沒有什么家族勢力。當初他們可不肯輕易讓我進的。只是天子腳下不比小地方,規矩雖嚴,可總有人敢試新法,我也只是趕了個巧。”
她說這話時,眉宇間隱約有股堅定。
雖然她進會是商會副會長蔡元松提議,但途中不免有阻力。
畢竟商會老例:女人不得入會,哪怕是產業再大、手腕再強的女商人,也只能在外圍做生意。
可如今情況不同,京城商脈日益盤根錯節,新政不斷,許多老店老號遭遇瓶頸,而新興商人突起。
謝每每的獨家成衣生意,前陣子傳得沸沸揚揚,還跟江南幾大綢莊訂下獨家供應,被朝中幾位大員賞識,如此才有了被特別邀請入會的先例。
“李頭,你去樓下把那輛馬車收拾妥當,我們這就出發。”她抬起下巴,眼神篤定。
“是!”李頭一溜煙兒跑了下去。
不多時,馬車轔轔駛出客棧,穿過街巷,朝著商會會館方向而去。
京城商會會館位于東南角的一條繁華長街之上。
那是一個占地頗廣的宅院,外有高墻,內有花廳、議事堂、書房、賬房以及各種功能的屋舍。
青磚綠瓦,氣派十足,一看便知是權勢與財力并存之地。
馬車停在會館門前,門口守衛見是謝每每,略有驚訝,但礙于高層囑咐,連忙恭敬:“謝掌柜請進,諸位掌事已經在前廳等候。”
當她跨入門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整齊的院落,中軸線上依次排列著玄廳、正廳與偏廳。
遠處還有一處假山水池,水聲淙淙,倒顯得雅致。
她剛走進前廳,幾個商會里的老掌柜已然在桌前等候。
第一位走近的是蔡元松,他約莫四十來歲,身材精瘦,一雙狹長眼睛里閃著精明的光芒。
他拱手道:“謝掌柜,來得正是時候。”
緊接著,一位留著花白胡子的老者輕咳兩聲:“咳,謝掌柜,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年輕有為。”
還有一位圓臉的中年男子,笑容有幾分藏不住的尷尬:“這位便是打破會規的第一人嗎?哈哈,真是與眾不同。”
謝每每環顧一圈,這前廳里有差不多十來位掌柜,涵蓋了京城各行業的大佬:綢莊、茶行、鹽商、瓷器行、藥材鋪、錢莊、鏢局、車馬行應有盡有。
他們中有人滿臉好奇,有人則略帶鄙夷,有的干脆冷面不笑。
這場面倒讓她有些如履薄冰,但她面上不顯半分不安,只是禮貌拱手:“各位前輩,謝某初來乍到,多多指教。”
蔡元松清清嗓子:“我們先入議事堂坐下說話,畢竟今日要給謝掌柜一個入會儀式,也要聽聽謝掌柜的見解。”
眾人這才魚貫而入,來到議事堂。
議事堂大約可容納百人,正中設有一張長桌,桌上擺著各類賬簿與一方墨硯。
兩側是花梨木椅子,地面鋪了青磚,墻上掛著一幅幅字畫,記錄歷代商會大事記。
眾人落座后,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掌柜先起身自報家門:“老朽姓湯,湯萬齊,乃本會的榮譽會長之一。我看過你的絲綢貨樣,你的綢子果然精致細膩,價格在京中同類商品中頗有優勢。我們此次破例讓你入會,原本是想借你之手,引領更多新變化。不知你對此有何想法?”
謝每每緩緩站起,微微一笑:“多謝湯老前輩謬贊。”
“說實話,我謝每每不過是個從江南小地方起步的小商販,能走到今日,多靠運氣與勤奮。我深知入會不易,更知本會規矩深嚴。我不敢夸口能帶來如何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愿能多出一份力,讓商會在新局勢下更好前行。”
這話說得謙虛而懇切,讓某些原本不爽的老掌柜也找不到發難由頭。
一時間議事堂內鴉雀無聲。
正當氣氛微妙時,一個身穿寶藍色錦袍的中年人開口了:“謝掌柜,我姓杜,我家在京中經營瓷器生意幾十年了。這些年景象不同以往,我聽聞你在江南與幾家綢莊聯手建立了一套獨家配送體系,且價格比京中行家低兩成。你可否愿意在商會中分享一下這套體系的經驗?”
這問題聽起來中肯,卻暗藏考驗。
若答應分享,那便等于拱手讓出自己的生意秘訣;不答應則顯得不合群。
謝每每略一思忖,面上依舊淡然:“杜掌柜說得是。其實也談不上什么高深體系,不過是打通產地直供渠道,省去中間商賺差價。”
“我愿意在合適的時間與大家討論這其中的經驗和教訓。但此事也需循序漸進,畢竟我剛入會,還不清楚本會運作方式。”
杜掌柜點點頭,“嗯,也對,也對。事情總得慢慢來。”
旁邊一名年輕商人笑嘻嘻道:“哈哈,好一個滴水不漏的回答。謝掌柜,你不簡單啊。”
眾人聽了這話,也輕輕笑出聲來。緊繃的氣氛稍稍緩和。
這時,蔡元松伸出手,示意眾人安靜:“今天主要是給謝掌柜一個正式的入會儀式,讓她感受到我們商會的誠意和傳統。”說著,他拍了拍手,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便端來了一個檀木盒子。
盒子打開,里面放著一塊青玉印章,與一張寫有謝每每名字和商行字號的卷軸。
蔡元松鄭重道:“此乃本會給你發放的信物。自此起,你可憑此印章在各處商號得到優先議價與流通支持。”
“這卷軸則記錄了你的基本權責,包括你須繳納的年貢、參加定期聚議的頻次以及可享受的資源分配。”
眾人目光隨著那青玉印章移動,不少人暗暗點頭。
畢竟能拿到商會信物,說明已成正式成員之一。
謝每每接過,深深一揖:“多謝蔡副會長,多謝各位前輩的信任。”
儀式簡單卻不失莊重,進行得很順利。
這是個好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