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張初言摩挲著胸前的印章，直到該來的人來了，她才坐起身。

“六合鎮的人都死了嗎？”張初言不敢去看那人，只能沉聲說著。

“嗯。”他伸手一拽，張初言就順勢落入懷中，“賞善罰惡，冥府自有定奪。張初言，你……操什么心？”

“我有權過問嗎？”張初言試探性的問道：“我是說，我不理解的可以問你嗎？”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他沒有做出回答，只是緊了緊手，讓懷中的人離自己更近一點，以此來做出一次無用的安慰。

張初言想要抬頭去看他的表情，后腦勺被人按住，她看不見。

“對不起，我不問了。”張初言把頭埋進他的懷中，夜色漫長，暗不過所見六合。

“張初言，最后一次，不要道歉。”

張初言被迫躺在他的懷中，呢喃道：“你，冷冰冰的。”

身上冷冰冰的，說話也冷冰冰的。

他們……好多人，好像都怕你。

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還在，看來還很早。張初言看向窗外，花開的正艷，隱隱還可見一點白，她又想起六合鎮，遍地的鮮血，綿長的哀嚎，殘肢與斷骨，隱藏在靜湖下的遠比她看到的要多。

頭頂被插進定尸釘，血液從上往下流在地上，那人痛苦的在墻上抓著，手指嵌進墻里，顫抖的身軀被人握住。張初言說不出話，只能看著，一個生命的消逝。

她猛然坐起身，身邊的人睜開眼睛看著她，張初言回頭看了一眼，俯身抱住了他。

“言言……別害怕你不知道的。”

再次醒來時，張初言只記得他說別害怕。

趙玉珍在隔壁很少過來，不過常知吟倒是時常去問，她偶爾過來吃頓飯，也是草草離開。

“玉珍，跟我回長白山吧。”常知吟站在門口看著趙玉珍，她變化了好多，穿著也不再感性，愈發的樸素。

和三公子一樣，時常一身白。

“你在求我嗎，三公子。”趙玉珍繼續收拾著碗筷，“不是你先拒絕我的嗎？”

常知吟只看著她，那時候初見也是長白，她還是一只小狐貍，就敢來偷常家三公子的東西，不過是些食物。

想來是長白大雪。

一來二去的倒也就光明正大的拿了。那時候的常知吟樂于天道，這只小狐貍的出現打破了他的生活。

“三公子，我餓了。”

“三公子，你為何不睜眼見我。”

“三公子，我喜歡你。”

……三公子，道心亂了。

那之后，常知吟就待在常府，跟著長兄修煉。

長兄如父，難有父慈。他也再沒有機會出常府，等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后，再回到那個地方，一連數百載，不見玉珍來。

六合鎮見面那天，他也不敢相信，這只小狐貍出落有致，卻變得殘忍無比。這次她的手，竟也伸到了張初言的身上，她這具身體，可不是誰都能碰的。

“你若是還喜歡這里，住下也無妨。”常知吟的目光落在趙玉珍的身上，她的動作很熟練，這么多年，該是學了不少東西的。

許是沒注意，剛拿上手的碗就滑落地上，趙玉珍愣在原地，“三公子還要留下嗎？”

常知吟不明白，這樣一件小事很重要嗎？想來他是不明白的，一個贏過的人是不甘心輸的。

而常知吟是一步一步走到高處，他的身后再不濟也有長白常家。

“別撿了！”常知吟一揮手，地上的碎瓷片就聚到了一起，他透過她看著昔日的小狐貍。

張玉珍轉身盯著門口，常知吟負手離開。張初言依舊在書房里看書，黃成余和黎歲不知去了哪里，胡遠致一個人下著棋，常知吟走過去落下一子，“你希望一方贏，故而有一方總是要讓步。”

“三公子也知道世上難有雙贏的局面，故才有不偏不倚。”胡遠致拿起常知吟落下的一子，下在了另一個位置，又落下一顆黑子，“其實你想，退一步也是可以雙贏的。”

常知吟勾了勾唇，連胡遠致都看出來了，難不成這便是情愛？他見過的，在豐禾村，張鐵柱的愛，無私，不計回報的愛，他知道那種愛。就如那日求情，他甚至想過放棄自己的修為去換一條命。

他又走了回去，趙玉珍已經將桌子收拾好了，她躺在椅子上，順手就可以拿到茶杯，微微合上了眼睛。常知吟站在院子里的時候她也沒有睜開眼，想來能來這里的除了常三公子又能有誰呢？

常知吟走到她面前，輕聲說道：“玉珍，我們試試吧。”

趙玉珍嘴角勾起一抹笑，卻依舊沒有睜開眼，她打趣說道：“三公子想試什么？”

常知吟垂眸，喉結滾動，伸手拉住趙玉珍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趙玉珍順勢倒在了他的懷中，一點淡淡清香。

他是高懸的月，點了人間的燈。

常知吟還想說什么，趙玉珍踮腳在他的唇上輕點了一下，將他的話賭了回去，“我知道，但我，拒絕。”

趙玉珍坐了回去，笑意盈盈看向常知吟，“三公子，你不過是在借著我的靈魂愛上了我的身體。”

她不再是長白天真無邪的小狐貍，六合鎮的這么多年，她比誰都會掌控男人的心，尤其是一個留有情意的男人。常知吟沒有多留，甚至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回去的時候胡宿恰好從書房走出來，心情似乎不錯。

“胡宿，這兩日把庫房整理出來吧，我挑幾件送禮。”常知吟說著，言語冰冷。

“三爺要什么說就是了，我去給您拿。”胡宿看了眼胡遠致，莫不是他惹事了？怎么三爺今日這樣苛刻，別說是兩日了，就是給二十日也有的忙。這么多年來來往往送禮的人不少，加上大公子不時也拿來寶物，這收拾起來，不容易啊。

常知吟想了想，挑眉說道：“我自會去看。”

胡宿沒辦法，只能點點頭。

黎歲走進來，見氣氛不對也沒有多說話。

六合鎮在兩天后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月空亡，生人藏。”常知吟站在院子里，“人有欲望，文明還會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