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成余抱起黎歲下了山,一陣山風吹的院門四開。
“你替冥府做了事,也收了好處,如今倒是貪心不足了。”江珩側風而立,劍鋒指向了老人。
老人絲毫不畏懼般走上前去,“帝君大人連天罰都不怕,我怕什么。你們這群壽與天齊的老頭當然不會懂長生的樂趣,我們都是一樣的,只渴望自己未曾擁有的。帝君大人,她到死都還念著你呢,你竟然來的這樣遲。”
規則的制定永遠都是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永遠符合他們的利益,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百年又怎么足夠一個普通人參悟機緣,證道成仙?
“魂歸冥府,一起算吧。”江珩越過老人抱起了張初言,去了冥府。
三十六宮之首,冥王天子殿上,冥府的帝君大人正身而坐。
“已經帶到了,帝君大人要親自過去嗎?”黑無常垂頭說著。這天子殿太壓抑了,底下的鬼差生怕做錯點什么。
江珩抬了抬眼,冷冷說了一句:“交由三宮九府。”
殘害冥府的仙后,就這一罪名,二十四獄,便是一個也逃不掉。
黑無常告退后,他幻化法相虛位,朝著內殿有去。
“張初言,你的魂魄,去哪里了!”他盯著床上躺著的人,她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
他沒開口,誰敢去拘她?
青華長樂界,東極妙嚴宮。七寶芳騫林,九色蓮花座。
江珩站在山門前,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蓮池里的花開的正盛,江珩駐足看去,其中一朵緩慢的向他靠近,花心處有一點暈染的紅色,閃爍著光芒。他繞過蓮池,跨步走進水天相接處。
讓她受苦,是他的錯。
黃成余帶著黎歲回了豐禾村,暮色沉沉,黎歲安靜的躺在他的懷中。
“她怎么了?”
張清和坐在村口,他看上去老了許多,黃成余面無表情,“我好像也開始理解你了。”
張清和笑了笑,說道:“大仙啊,過往對你來說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你的弟馬還是她嗎?”
黃成余勾了勾嘴角,這是張清和許諾給他的條件,“張清和,如今你還愿不愿意?”
張清和錯愕的抬起頭,仿佛真的沒聽清他的話。
“不愿意就算了。”黃成余抱著黎歲就走,那時候他還不明白,為什么人類的感情可以復雜到為了另一個人付出所有,可現在他明白了,他當初為了自己的族人所付出的并不少,然而并非所有的付出都要求一個對等的回報。
張清和站起身,他張了張嘴,嘴邊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
到底是張家對不起張初言。
他再也抬不起頭去奢求那位尊神的庇佑。
“鐵柱啊,睡了嗎?”張清和喊了一聲后推門進去,他不好意思,張鐵柱可以啊。
張鐵柱開了門,“你跟我還打啞語。”
“張期遲對不起你們,可他已經受到懲罰了,期挽是個好孩子,可不能再丟了性命。”張清和坐下來,張鐵柱緊鎖眉頭思索著,期挽這孩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是個不錯的。
他抬頭看向家中供奉著的,那位尋聲感應、救苦天尊,繼而說道:“大慈大悲的神仙啊,不會計較的。”
張清和沒聽懂他的這句話,還緊追著問,張鐵柱拍了拍他的手,“我會去問問的。”
說是這么說,可那位大尊神哪里是他這樣的凡人想見就能見的。
初言這孩子,如今也學會不告而別了。
“早點睡吧,這孩子怕你傷心悄悄和我說了就走了。”張鐵柱將妻子抱入懷中,“學校里有事,忙完就回來了。”
張清和回家后,難得睡了個好覺,夜里起風了,吹落了張期遲的排位,砸落的時候連帶著好幾個排位都跟著倒在地上,直至第二天一早才被人發現。
“族長,我昨晚可是將門關嚴實了才走的,這風來的詭異。”昨晚關門的是個十來歲的小伙子,看起來倒是人高馬大的,這會兒也躲到人群后面,張清和點點頭。
他推門進去,一陣風迎面吹來,長明燈又暗了幾盞,走進去將排位扶正后,幾個膽子大一點的才敢進來,張清和拉著張鐵柱到一邊,“鐵柱啊,要不放兩個紙人盯兩晚上?”
張鐵柱想了一會兒,那位尊神定然是不屑用這些手段的,敵人在暗。他點了點頭,當天中午就拿上紙人去了祠堂,將紙人放好后又在紙人的腳腕上綁了紅繩,最后將紅繩連接起來,紅繩交錯的中心位置,正是張期遲的排位。夜里院子里放的碗突然碎裂,張鐵柱起身,碗從中間裂開,濺了一地的水花,“我去祠堂看看。”
“太晚了,要不然明天一早再去吧。”妻子拉住他,天色未明,他只身前往無疑是兇多吉少。
張鐵柱拍了拍妻子的手臂,“放心吧,我會先去一趟族長家。”
既然攔不住,那就一起去吧。
出了門,鐵柱夫婦二人沒有去族長家,而是直接去了祠堂,沒多久就到了,門依舊關的好好的,“你在這里,我去開門。”
妻子點點頭,張鐵柱伸手去推門,還沒有碰到,門就自己開了,一個紙人立在門后,脖子上還套著那根紅繩。
“是懸梁。”
妻子走上前來,還沒看到門內的景象就被張鐵柱捂住了眼睛,“不要看,我們回家。”
妻子伸手去拉他的手,張鐵柱直接將人抱起回了家。
“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怕嚇著你,乖,就待在家里。”
再次出門,天已經微亮了,幾個起得早的開始往祠堂的方向走,門開著,一個紙人懸掛在門口。張鐵柱走近去看,另外幾個紙人都被掛在了不同的方向,紅線交匯,緊緊纏繞著張期遲的排位,排位被扯的懸空在紙人中間,倒著往下。
湊熱鬧的人來的差不多了,張清和才緩緩趕來,“老了,腿腳也開始不利索了。”
此時紙人已經被全部放下來,四個紙人,四種死法,最后被人偽造成自殺的景象。張清和進了祠堂后將門關上,坐在了太師椅上,良久沒聽見動靜,門外看熱鬧的人也就散了,張鐵柱將四個人的死因整理好,窒息而亡,失血而亡,懸梁而亡,還有一個,他實在看不出來。
“這幾個人的死都和他有關?”張清和重重嘆了一口氣。
張鐵柱沒回答,他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