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會下雨,你信嗎?”
溫度看了看絲毫沒有下雨征兆的天空,情閱方才說的很肯定,就好像提前知道什么一樣。
“不可能,今天是七月初六。”
溫序搖搖頭,這丫頭滿嘴都是胡話。畢國的七月初六,從來不下雨。
傳說畢國皇族的一位祖先,他的皇后生辰是七月初六。這位皇后很喜歡下雨天,因此每年她生辰,皇族祖先都要向上蒼祁雨。有一年祁雨未得,這位皇后便出言不遜咒罵蒼天,因此惹怒神佛。從此,畢國的七月初六,再也沒有雨。
不知傳說真假,但是畢國歷史上,七月初六確實從未有雨。人們都將此視為不詳的征兆。
歷代畢國皇帝,都會在七月初六祁雨,祈求神佛原諒,祈求祥瑞。
“聽說今天早晨父皇還去祁雨臺祁雨來著,你忘了?”溫序揮了揮手中的劍朝溫度道,“來,再打一場,這次絕對不會輸給你了。”
不止溫序,畢國上上下下,都幾乎沒有人相信今天會下雨。
但是距離情閱說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天色突變,真的噼里啪啦落下豆大的雨點來。
“喵喵~喵喵喵~”
情閱冒雨抱著小貓回房的時候,只見她的兩個師兄正在房門口走廊上等她。
“找我有事?”情閱推開門,拿了條帕子替小貓擦著被雨打濕的毛發。
“進來吧。”情閱朝門外兩個人喊道,但是兩個人都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溫序有些嫌棄,她還是個姑娘嗎?自己的臥房也能讓人隨便進?
這師兄妹三人的臥房是挨著的,溫序在左邊,溫度在中間,情閱住在最右邊。
本來情閱是不和這兄弟倆住一個院子的,但是蘇府太大,房間太多,院落太空,情閱又完全不會武功,師父有些不放心,便做主安排他們住一個院子了。
其實又有什么賊人敢闖帝師蘇闕的府上呢?但是蘇闕不喜歡萬一,小姑娘經不起這種萬一。
“怎么不進來?”情閱看著門口泰山似的站著不動步的兩人,有些不解。
“你出來說。”
溫序皺眉。
情閱忙著給小貓擦雨,沒注意到溫序的表情,但是隨即想起來自己如今這是在畢國,也悟過來原因。
唉,雖然這是她的臥房,可是這臥房分里間和外間,外間就一個茶幾,一張書桌,幾把凳子。里間睡覺的地方她當然不會讓他們隨便進,可是這外間,這兩人也這么講究嗎?情閱默默汗顏。
“唔,說吧。”情閱抱著小貓走到門口,蹲下來替小貓繼續擦拭著。
“你怎么知道今天會下雨?”
溫序走到她身旁上下打量著,這丫頭一定有古怪。
“因為今天是七月初六。”
情閱脫口而出。
七月初六,黃昏時分,突下暴雨,蘇家醫脈中,這一代醫術最好的蘇卿卿以避雨之由,特意借宿帝師蘇闕府中,趁機接近有可能接替皇位的皇二子溫序和皇三子溫度。
書中的劇情在情閱腦海中閃過,她當然知道今天會下雨,因為今天是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的日子,是蘇卿卿開始選中溫度先生的日子。
在溫家兄弟中,蘇卿卿選擇了溫度,步步算計,攪起無數風浪,直到害死溫度,害的溫序生不如死。
如果想改變這兄弟倆的命運,今天就得阻止他們見面,情閱一大早便在想對策了,滿腦子都是這場雨,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會下雨呢?
“你不知道,畢國的七月初六從來不下雨嗎?”
溫序單膝蹲下去,直視著情閱。
看著那雙寒冷的眼睛,情閱擦貓毛的手一頓,糟糕,她只顧著蘇卿卿的事,忘了這一茬兒了。
畢國的七月初六從來不下雨,偏偏這個七月初六下雨,還是情閱在書里專門安排的劇情。今年七月初六下雨,代表整個畢國國家命運從今年開始改變。那該死的姓氏制度,將從今年開始一步步被瓦解,畢國的人民從今年開始會一步步走向自由。
怎么偏偏就忘了,本來七月初六從不下雨來著。早知道就不嘴欠告訴這兩個人會下雨了......
“說說吧,你的來歷。”
溫序看著眼前的女孩子,長得人畜無害的天真蠢樣,自己淋的落湯雞一樣,倒還有心思管貓,可以算得上是善良的。但是人心隔肚皮,誰又知道,這副單純皮囊下會藏著一顆什么樣的心呢?
莫名其妙就出現在蘇府,連他和溫度都查不到來歷,師父又如此袒護這個丫頭,還真是讓人充滿懷疑。如果這丫頭有什么壞心思,那就麻煩了。
溫序有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時候,這雙顏色偏淺的眼睛就會顯得十分清冷。溫序整個人偏冷漠的氣質,和這雙眼睛有著莫大的關系。
看著這雙眼睛,情閱知道這個人此時十分危險。
這些天溫序雖然和她不對付,但到底是嘴上功夫,實際也沒什么動作。但現在不同,她知道的太多讓他們起疑了。
情閱有預感,如果現在一句話答錯了,很有可能就會永遠失去眼前這兩個人的信任。
那以后她要面對的,可就不只是溫序的冷言冷語了,恐怕還有無盡的試探和懷疑。
不行!情閱在心里大聲喊道,她可是鐵好人,牢牢站在溫度先生這邊的,怎么能失去男神的信任呢?絕對不行!
“我會算命,”情閱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小貓在她懷中不安的動了動,“是師父教我的,師父說,你們兩個都沒有占星卜卦的天賦,他不想自己算命的事業后繼無人,所以,就收了我作徒弟。”
“你是說,我們兩個沒有你有天賦?”
溫序好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這丫頭來了五天了,根骨根骨不行,腦子腦子轉的不快,文文不成,武武不就,禮樂射御書數樣樣都沒慧根,師父連要教她什么現在都還沒想好。她竟然還敢跟他提天賦?
“僅限于算命,僅限于算命。”情閱狗腿子的笑了笑,“人各有所長嘛,你看別的方面我就樣樣都不如你們兩位了,琴棋書畫我是樣樣不會,哪像你們多才多藝。”
“豈止是琴棋書畫。”
溫序嗤之以鼻,回頭看了看溫度,兩個人眼神交換了一下,這丫頭說的話只怕真假摻半。
她會算命是真,但應該不是師父教的,師父自己算的可能都沒她準。今天早上師父還扯著胡子說,“你們師兄弟傍晚記得給菜澆水”,顯然根本不知道下雨的事。
情閱跟著溫序的動作也看向溫度那邊,因為近視,情閱習慣性瞇了瞇眼,想看清溫度的表情。
不知道這樣的說法,溫度先生會信嗎?
她的眼睛不太好,溫度心里想。這個問題,溫度第一天就發現了。
情閱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但是一看稍遠一些的事物,她就會不自覺的瞇眼睛,像一只曬太陽的貓。
“你從哪里來,原籍是什么,你是怎么認識師父的,來這里有什么目的。”溫序伸出食指輕扣了扣門檻,“這些問題,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低沉而充滿威脅性的叩擊聲嚇得情閱收回目光,溫序顯然在警告她最好不要撒謊。
我從中國來,情閱想到了遙遠的故鄉,說了你們也沒聽過啊。唔,真是一個她想認真回答都說不清楚的問題。
“我只能回答你最后一個問題,除了希望你們兩個好好活著,我對你們沒有其他任何目的。我知道你并不關心我從哪里來,你惟一關心的,是我會不會威脅傷害到你們。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情閱伸出三指指向蒼天,“我可以對天起誓。”
呵,溫序冷冷一笑,她倒是比他料想的要通透。
“區區賤民的誓言”,溫序抬手漫不經心地摸了摸情閱懷里的貓,“你覺得我會信嗎?”。
“那老夫的誓言呢?”蘇闕拄著拐杖從拐角處突然出現,“老夫可以發誓,她絕對不會害你們,如此你信了嗎?”
“師父。”溫序忙站起來行禮
“師父。”溫度亦是恭敬一禮。
“師父!”情閱甜甜一笑,忙把貓關進屋里,去攙著蘇老爺子。
瞧瞧,到底是丫頭貼心!蘇闕拍了拍情閱的手,很是欣慰。
“老夫今天就把話說清楚,情閱對你們兩個只有幫助沒有危害,以后不許再試探她,她不愿意回答的問題,也不準逼問她。”
話說到這里,溫序也就沒有問下去的必要了。他可以不追究葉情閱的來處,前提是她不能有不純的目的。顯然,師父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對溫序而言,師父是他絕對信任的存在,既然師父作保,他也只好打消了心中疑慮。
蘇府很大,但是情閱沒來之前,府里除了蘇闕,溫度和溫序,就只有一個管家黃毅了。蘇闕教徒弟的門規很明確,一切從自力更生開始。即便是王子皇孫,也得自己做飯。
至于黃毅,正是因為府里太大,如果有人上門,這師徒三人自然是沒工夫應在門口接人的,便招了個管家守門,外加采買日常用品。
為了不讓蘇卿卿今天見到這兄弟倆,情閱一大早便去找了管家黃毅,告訴他今晚不論誰敲門,都不可以開門。如果有人非要進,就說府里主人吩咐了,今天不見客。
“毅伯,切記切記,無論是誰,都不能讓她進來。”
情閱再三囑咐。
“好嘞,沒問題。”
毅伯拍拍胸脯,讓小妮子放心。
但是到了晚上,情閱翻來覆去還是不放心,總害怕會出什么意外,便索性也跑到大門口和毅伯一起守門。
果不其然,毅伯幾次心軟,還好情閱攔住。
但是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溫序來。
“不要開門,不然你會后悔的。”情閱又重復了一遍。
想起下午的事,溫序倒是有些猶豫,但他更信人定勝天。而且區區賤民的話,他就這么聽了,豈不是自降身價。
“我倒想看看,我會怎么后悔。”
溫序附在情閱耳邊說道。隨即一手解開情閱的穴道,一手打開了門。
如果人能看到將來的事,溫序一定會剁了自己現在開門的那只手。
風雨呼嘯而入,蘇卿卿巧笑嫣然,一句“公子你好”,情閱認命的后退離開。
難道這就是天意嗎?為什么她改變不了?
不,不行,溫序失守是他自己活該,她還是要盡力守住溫度先生。
情閱顧不上撐傘,一路小跑來到溫度臥房前。
溫度房間的燈已經黑了,情閱放緩腳步慢慢坐在他臥房外的長廊上松了一口氣,還好先生的作息一向都很規律,現在已經到了他休息的時辰了。
他睡了,今晚應該是安全了。
但是情閱守在門外卻不敢離開,蘇卿卿一定會想盡辦法見先生的。原劇情是“蘇卿卿進入帝師蘇闕府后,設法見溫家兄弟,計成。”,情閱當時沒有仔細寫,只是含糊的一筆帶過。她可真恨自己當初怎么沒有寫的清楚一點,現在好了,連她也不知道蘇卿卿會用什么計,只能老老實實守著溫度先生了。
“可是找我有事?”
情閱正坐在長廊上想對策,未料溫度房間的門被打開,溫潤的聲音壓住雨聲響在她耳邊。
“沒,沒有。”情閱心下不安,說話都結巴起來。“先生怎么還沒睡?還,還是說被我吵醒了?”
溫度先生睡眠很淺,而且內力深厚洞察力很強,有什么細微的動靜他都很容易察覺,想必是自己剛才慌慌張張跑過來吵醒他了吧......情閱有些懊惱。
“去換身衣服,小心著涼。”
溫度沒說什么,只是看情閱渾身濕噠噠的,她本人卻是毫不在意。
“沒事兒,一點兒也不冷。”
情閱此時是半步都不敢離開,她哪里還有心情管衣服,只怕一不留心,蘇卿卿那只大灰狼就會盯上溫度先生這只小白兔。
唔,道德層面上的大灰狼和小白兔。
“聽話。”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情閱的心漏跳了一拍。
在情閱心里距離自己千萬里的偶像,忽然像說教小孩子一樣的勸她,情閱覺得自己就要溺死在這溫柔里。
但是她還來不及回味,溫序便帶著大灰狼和大灰狼的丫鬟過來了。
“師兄,”溫序加重聲音喊道。溫度是他的弟弟,卻是他的師兄,這是溫序平常極不愿提起的一件事,他也很少叫溫度師兄。但是今天他卻故意喊出這兩個字,而后挑釁地看了情閱一眼重復道,“師兄,有人想借宿,不知要給她們安排哪一間?”
溫序側過身,看著身后的蘇卿卿和她的丫鬟,一副拿不定主意的師弟模樣,讓溫度幫忙做決定。
情閱頓時警鈴大作,下意識擋在溫度身前,她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溫序就是故意的!給蘇卿卿安排房間這種事,毅伯完全可以做主處理,但溫序就是故意以此為借口,帶蘇卿卿來見溫度!這家伙,明明她都告訴他蘇卿卿會給他們帶來不幸了,可是他自己非要沖上去不幸不算,還要把溫度也拉下水。
情閱瞇眼看向溫序,想尋找他的眼神告訴他自己此刻的憤怒,可是他站的有些遠,她看不清,沒辦法有力傳達自己的思想。
溫序心下冷笑,不過區區一個賤民,居然會做出把溫度護在身后的動作,她以為自己是誰?
果然有一個女孩子在帝師府上。蘇卿卿面色未改,心下卻是一沉,方才帝師府的大門打開,她看到一個女孩子的身影朝后跑去,還不能相信。畢竟帝師府一向只有四個男人,從未聽說過有什么女孩子。可現在,一個身量纖細的姑娘就站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醫脈蘇卿卿。”蘇卿卿向溫度的方向行了一禮,端的是自然大方,“今日在附近醫治病人,未料突遇大雨,被困此地,叨擾二位皇子了。”
蘇卿卿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緩嬌柔,她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她本就生的極美,如今在雨中更是弱柳扶風惹人憐愛,她就不信有哪個男人會拒絕她的請求。
都是借口,才不是在附近治病救人,分明就是帶著目的刻意尋上門來的,情閱真想拆穿她。
不要答應她不要答應她,情閱在心里默念,但很可惜。
“無需多禮”,溫度朝蘇卿卿微微點頭,以示回禮,“就讓毅伯帶你們去西院吧。”
果然,沒人能拒絕她。蘇卿卿心里得意。
但她實在小看了溫度,溫度并非以貌取人之流,今天無論換了誰,他都不會拒絕的。蘇卿卿以為這個男人已經被她的美貌俘獲,卻不知道,溫度此人,對誰都很有禮貌,可是想讓他交心,動心,簡直難如登天。
溫度很敏銳地察覺到了情閱抗拒蘇卿卿的情緒,便將蘇卿卿安排在了離他們現在住的東院很遠的西院。
但情閱完全沒有體會到這一層用意,她現在只覺得挫敗,果然,蘇卿卿還是成功認識了溫度先生,成功的借宿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