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二美此刻是她人生中最溫柔的時刻。

曾經的她，總是一副狂風暴雨般的性格示人，而，此時此刻，她的身形不再堅硬，她的眼神不再只會瞪人，她的腰身也不再是僵硬的，尤其是她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以前她的嗓子眼里仿佛插了一根竹簽子一樣，聲音發出來是又直又硬的，而現在，似乎少了那樣一種力量的支撐，軟下來了。

過了一會兒，她柔聲細語地對甄大志說：“大志，現在抱我起來，行嗎？”甄大志只好用力把她抱起來，慢慢地放到那一堆舊的軍用物資上。坐在她身旁，心里帶著一點后怕，問道：“怎么樣?好點了嗎？”

曲二美聽到甄大志的關切之聲，感覺到甄大志在這樣的空氣里，這樣的情形下，身上有種特別強大的吸引力，他的溫度，他的氣息，他身上的香煙味道……她已經完全不能從他的身上離開了，似乎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某種默契，就連呼吸都要同步了。

她甚至有點慶幸自己剛才摔的那一跤，雖然沒能造成傷害，但是卻讓甄大志低下了他那顆在她面前昂著的頭，他終于肯認真地看她，耐心地坐在她身旁看著她，眼神里

甄大志問：“二美，腦袋后面疼嗎？”他是真的害怕她受傷，萬一發生腦震蕩之類的事情，那今晚的事兒就鬧大了。充滿關切的光，嘴里還溫柔地詢問著她的情況。

曲二美的幸福感溢滿了眼角。

“大志，你躺下來幫我摸摸好嗎？我感覺我自己動不了。”

甄大志心里真的有點害怕，如果這一跤摔得曲二美變成了殘疾人，他甄大志的后半生就要對她負責了。

甄大志擔心地側著身體躺在曲二美旁邊，用他的手去摸曲二美的后腦勺，確實有個大包，憑著經驗，他知道，這一定很疼。他低聲問：“疼嗎？”

“大志，剛才你抱著我的時候，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你的力量，你的陽剛之氣，讓我不想離開你。”

甄大志此時此刻心里覺得有點對不起曲二美，今天是因為他家的事情，他們兩人來到這里，現在讓曲二美受了傷，他心里也不落忍。

突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意志去了哪里，竟然伏在了曲二美的身上，狂吻了起來。曲二美拿著他的手，讓他觸到了自己最溫暖的地方。兩個人的呼吸越來越激烈，動作越來越有力。

天黑了，他們兩個人回到家。分開時，曲二美依依不舍，而甄大志路過了黃彩云姑姑家的窗戶前，心里卻感覺自己嚴重負罪了。

甄大志媽媽看他一進門，就笑著抱怨他，“你這是跟哪個姑娘約會去了？下了班家也不回家了，也不知道我們惦記你，飯在鍋里，快去吃。”

大志“唔”了一聲，就去吃飯了。

一頓飯，大志滿腦子都是他跟黃彩云在一起時的親熱和剛才在倉庫里跟曲二美之間的忘乎所以。這頓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心里都是自責。他在心里問自己怎么可以這么隨便？為什么就兩次都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那個地方怎么那么不爭氣？現在到底要怎么辦？

吃完飯，他心不在焉地去洗碗，用水瓢從水缸里舀出來水，倒進碗里準備去洗，一不小心，帶著飯痂的碗居然掉進了水缸里！

他非常懊惱，今天這是怎么了？他恨不得自己跳進水缸里把自己洗個痛快，好讓自己的腦子冷靜一下。

這時，他媽媽走過來，說：“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干什么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失戀了嗎？”她只是想逗兒子一下，沒想到兒子一點沒有開心起來，反而嘆了一口氣。

她想大志一定是因為分房的事情心里不痛快，就問大志：“大志，你不會是因為分房的事情跟別人打架了吧？”

甄大志搖搖頭。

“那是有人欺負你了？”

“我不欺負別人，還有人敢欺負我？別忘了，你兒子是當過兵的人，真要是打架，三五個人是靠不近我的身的。”

聽兒子這么一說，甄大志媽媽更加疑惑了，這還有什么事讓兒子這么不開心呢？找對象這事按說沒有這么折磨人吧？

“大志，那是為什么呀？是不是人家姑娘嫌咱家沒有房子呀？那沒事，真要是成了，我跟你爸就把小火房拾掇拾掇，我們搬那里邊去住，把這屋騰出來，你哥和你弟弟住小屋，你們兩個人住大屋，再給你們打一對兒大衣柜……”

“媽，你別說了，咱家的房子，好辦。”甄大志聲音逐漸降低，“房子的事兒，我能解決。你和我爸就別操心了。”

“你說啥？房子那么大的事兒你能解決？那可是全廠人眼睜睜盯著的大家伙，你一個毛頭小子就能解決？”甄媽媽上去摸了一下兒子的頭，“你這回來悶悶不樂的，是不是在外面撞上啥不干凈的東西了？”

甄大志擺脫了媽媽的手，說：“是真的，我有辦法了。”他媽媽搖搖頭，說：“哎！你爸當年要是找個有工作的媳婦現在就不用為這事作難了。”甄大志看著媽媽有點傷心的樣子，心想：為了房子的事，我豁出去了。

一個晚上，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后悔那天去找黃彩云的事。如果再等幾天，事情也就不會這樣了，可是時間能倒流嗎？不能！

他的心里波濤洶涌。

以后，自己就是廠里那個臭流氓，黃彩云的姑姑和姑父——自己的師傅會怎么看待自己，會跟別人怎么說自己呢？“退伍軍人”這個稱號還怎么承擔呢？廠長、書記會怎樣處理自己？全廠幾百號人都伸著手指朝自己背后吐口水……

一個晚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睡著，亂七八糟的夢境讓他不知道是在夢里還是醒著。

第二天一早醒來，甄大志差點忘記刷牙、洗臉，還是甄媽媽提醒他，先刷牙、洗臉再吃飯。他胡亂扒拉了兩口早飯，就急匆匆地上班去了，他今天一定要幫父親把房子爭取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