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內,
太子殿下正襟危坐,安或站立在對面,微微躬身,雙手抱拳。
“風兒,你終于回來了。”太子淡淡一笑,沉默了片刻,繼續問道,“琳琳還好嗎?”
“幸得長公主殿下的照拂,長姐一切安好。”
太子點點頭,“老師的事情查的怎么樣了?”
“回稟殿下,已經有些眉目了,張太尉府上有名擅長臨摹的門客,還有一位揮金如土的周姨娘,屬下正準備會一會。”
“想為裴家平反,必須得找出證據。”
“殿下,屬下一定會找出證據。”
“嗯,風兒本宮相信你。”
“殿下,恪親王已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會被草蜢嚇唬的少年郎了。”
“唉,本宮知道,如若他真的做了這通敵叛國之事,本宮絕不會姑息。風兒,恪親王和張太尉一事切莫心急,眼下你已經回了邑都,當要處處小心才是。”
“多謝殿下。”
“還有一事,冷家可有一位小娘子?”
安或瞬間機警了起來,“殿下,何出此言?”
“今日使臣上奏,奴彧請求和親,求娶冷家女。”
“殿下……”安或眉心微皺,臉上多了些不安。
“父皇還未下令,但奴彧與冷家亦是世仇,從老柱國公開始,便一直壓制他們,他們這是純粹的報復,可現下又是大延國與奴彧兩國的邦交之事。”
“殿下,屬下以為,奴彧其意不在和親,和親定換不來和平共處。”
“此事,有父皇和朝廷眾臣,就算父皇答應了奴彧的和親條件,也定不會委屈了冷小娘子。”
安或不再答話,從東宮出來的時候臉色鐵青。
武曲靠著宮墻邊,看到安或鐵青著臉從宮里出來,趕緊上前,“首領,怎么了?”
“步大漢可利。”安或緊攥著手中的拳頭,“他們想要冷霖雨和親。”
“什么?奴彧被冷家壓制了這么久,現下國公爺剛去世,陛下難道會不知道這是報復嗎?”
“知道與不知道,對于他來說重要嗎?犧牲一個冷霖雨,就可以換取邊境的安寧,你覺得他會怎么選?”
“就怕根本不能換來和平,”武曲對著安或單膝跪地抱拳行禮,“首領,瀾陵衛是為太子殿下而生,但是我們都是因首領而入的瀾陵衛,首領若是需要,我等任憑差遣?”
“武曲,謝謝你們!盯著兗州郡議和的情況,隨時來報。”
“諾。”
夜色深沉,月光透過窗,灑在冷霖雨的房里。此刻,她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還不想嫁人,就算要嫁也絕不是步大漢可利。冷霖雨想得出神,一個轉身,床邊坐著個人,嚇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你靜悄悄的嚇死人了!”
安或也側躺了下來,睜大眼看著冷霖雨,撫摸著她的發,她的眉,“霖兒,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他們搶走你,他們膽敢來搶,我便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冷霖雨抱著他,笑了笑,“好,我的蓋世英雄。”
安或笑意盈盈的抱著她,哄完她睡著,安或才出了房間。
翌日清晨,
晨曦透過珠窗灑進了屋內,冷霖雨睜開眼,安或已經不在身邊。今日她選了一套最為素雅的襦裙,也沒有過多的頭飾,只有一支白玉蘭步搖,她撫了撫心口掛著的玉佩,仿佛給了她些許勇氣,穿戴整齊后,她邁出了沉重的步伐,出了房門。
剛出房門,便聽到覃嬤嬤的聲音傳來,“小公爺,小公爺,您慢點,慢點。”
冷寒已跨入院內,冷霖雨趕緊上前扶住冷寒。
“霖兒,你不能去。”他拽著冷霖雨的手,急切的說道。
“兄長,怕是不行。”
冷寒詫異的看著她。
“如若我不去,長公主殿下該如何自處?你又該如何自處?”
“霖兒,都怪我,都怪我……”
“兄長不怪你,你放心好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冷家的兒女,斷然不會退縮,你快回去仔細養著。”
“霖兒我聽你的,等我養好了回了兗州郡,大不了我們打上困獸山,端掉步大漢可利的老巢,看他還敢不敢要娶你。”
冷霖雨和冷寒相視而笑。
冷寒在覃嬤嬤的攙扶下緩步回了房間他頻頻回頭看向冷霖雨,冷霖雨目送他離開后,便步出府門。厲韻君已端坐在馬車內,冷霖雨在婢女們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這是她第一次和厲韻君共乘一輛馬車,置身于皇家威嚴的籠罩之下,她低垂著眼簾,刻意避開與厲韻君的眼神交匯,此時此刻也沒了東張西望的心情,聽著車轱轆轉動的聲音,冷霖雨出了神,她正幻想著如果被派去和親,她的逃脫三十六計。
“小娘子,小娘子,到了。”
婢女的呼喚這才讓冷霖雨收了思緒,此刻厲韻君也正看著她。
“殿下。”冷霖雨尷尬的一笑。
下了馬車,她輕輕撫平被微風拂亂的裙擺,悄無聲息地尾隨在厲韻君身后。她抬眼望去,金碧輝煌的殿宇層疊錯落,飛檐翹角直指云天,其上精雕細琢的龍鳳圖案栩栩如生。厲韻君的步伐在一座宮殿前戛然而止,她也隨之停下。
太監通傳完畢,轉身面向他們,手輕輕一揮,示意二人隨他入殿。
二人緩步踏入殿中,厲韻君率先見禮。
“兒臣叩見父皇。”
“民女叩見皇上。”
“平身吧。”
“諾。”
“你便是冷攸之的女兒?”
“回陛下的話,正是民女。”
“抬起頭來。”
冷霖雨這才敢抬起了頭,皇帝端坐其上,已兩鬢斑白,儼然是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
“美則美矣,然命運所然。”皇帝搖了搖頭,“孤問你?你可愿和親?”
“回陛下,民女不愿意。”
厲韻君皺了皺眉,“父皇,她是個丫頭還未及笄,言語唐突……”
皇帝打斷了厲韻君的話,“君兒,無妨。”
“陛下,民女不敢欺君。”
“冷丫頭,如今冷家的殊榮皆系于你身。”
“陛下此言差矣,我以為我冷家的殊榮是靠著前人馬背上舔血而來,可不是由我一個弱女子來決定的。”
“你冷家的殊榮,孤能給亦能收回。”
冷霖雨正視著皇帝的目光,“陛下,自然能給亦能收回,這天下都是您的,但是我冷家為的是百姓安康,不為一門姓氏。”
“安康?孤看你冷家可沒想讓百姓安康?”
“陛下可知,奴彧在兗州郡被百姓稱為北蠻子,那陛下以為,以我一人之命,可換邊境百年安寧嗎?”
“冷霖雨!”厲韻君呵斥了她一聲。
冷霖雨想著,我想嫁便嫁,不想嫁便不嫁,心里想著嘴上卻不能說出來,她不卑不亢繼續說道。
“冷家的殊榮,陛下已經給過了,兄長身上可是流著您的血。”
“伶牙俐齒,如此看來,冷寒說的是真的了!冷奕之昏迷的時候,是你擊退了奴彧王軍?”
“是也不是。”
“不過可惜了,你是個女兒身。回去吧,等著旨意。”
冷霖雨行禮告退。
回到長公主府的第二日清晨,冷寒和冷霖雨匆匆來到廳中,長公主早已恭候,面色凝重。一位身著明黃官服的太監手持圣旨,在眾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念冷寒忠勇可嘉,特賜封柱國公,以彰其功;冷霖雨溫婉淑德,朕心甚悅,特封為陵陽縣主。待縣主及笄之日,即擇吉日送往奴彧和親,以固邦交,永結友好。欽此。”
冷寒跪在堂下,遲遲沒有伸手接旨,厲韻君輕咳一聲提醒著他。最終,冷寒還是接了圣旨。
奴彧對于議和的結果很滿意。
困獸山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可利正張弓搭箭對準天空中盤踞的老鷹。
“不急,果實尚待成熟,還未到采摘的時候。”
他一邊說著,一邊饒有興趣的射箭。
安或早已猜到,延景帝會下圣旨,只是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他得加快速度,找出證據為裴家平反,然后他便帶著冷霖雨云游四海。
歲旦將至,皇宮內外彌漫著濃郁的節日氣息,聽聞太子殿下要親臨長公主府,府里的嬤嬤和婢子們都忙碌了起來,舞姬們也沒閑著,尤其是衛琳瑯,她站在鏡臺前,一遍又一遍的練習著晚宴的舞蹈,她愁眉緊鎖,憂心忡忡。
“長姐。”
聽到這一聲呼喚,衛琳瑯皺著眉,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
她才開口道:“你怎么過來了,一會被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
“前幾日,我去見太子殿下了,殿下問你來著。”安或一邊說著,眼神一直看著她。
衛琳瑯眼角下垂,露出苦澀的笑容,“往事已矣,就讓它隨風去吧。”
裴家沒有沒落之前,裴琳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馬,本是有過婚約的,隨著裴家的落馬,便不了了之了。
“需要我幫你嗎?”
衛琳瑯搖著頭,無奈的笑笑,“殿下,怕是已經認不出我了,我想沒這個必要。”
離開邑都的時候,她不過是個小娘子,如今早已沒了往日的心境,此生但求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