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熙最近忙忙碌碌,并沒有像之前來救濟堂那般頻密。岱新除了平日帶孩子以外,也沒怎么閑著,晚上待房里的孩子都歇下后,她會在藥屋識藥草,復習幾遍司熙教她的東西。每當面對這些新的事物,她一方面驚嘆司熙的完美,怎么她以前就沒有看到他的好呢,另一方面也感受到自己仿佛變得完整起來。
當哄好最后一個孩子后,她坐到桌前,打開前幾天就準備好的針線盒,對自己加油打氣道:“加油!趙岱新,小小的針線活怎么會難倒你。”
一連繡了幾針后,她放下衣服,自怨自艾道:“看來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做良家婦女呀。”
“到底是什么難題難到了我們岱新姑娘?”門口處響起了溫暖的聲音。
“你還未回去?”見到司熙,岱新脫口問道,內心的喜悅跑到了嘴角。
“最近城中有山賊出沒,清沅清前他們常常結伴同行,所以我來等你一起回家。”
司熙語氣雖淡淡的,可不知怎的,聽到司熙說家這個字,岱新卻心頭一暖。漸漸地,她也已經將別府當做她新的家,清前,清沅,這里的每一個孤兒,還有司熙,都開始變成她新的家人。
“大寒和小寒的棉衣破了,我想給她們縫補一下,只是我從未做過這個,所以試了幾天都縫不好。”
看著岱新對針線十分不熟悉的模樣,司熙將她手中的衣物接了過來。
在溫暖明亮的燭火下,司熙不緊不慢一針一線地將一件棉衣刮破的缺口縫了起來。
“將線穿入針孔后,將衣物反過來,在衣服里面打十字,這樣外面就看不到了。”司熙耐心教導著。
“我以為只有女子才會捯飭針線活。”岱新小聲吃驚道。
“很多事情男子女子都可以做,看病抓藥的可以是男醫官,也可以是像清沅這樣的女大夫,照料家苑的可是男主人,也可以是他的妻子。我雖是將軍,很多事情都必須要自己學,像是如何縫補,如何洗衣服,如何包扎傷口。”
“你來試試。”
岱新接過司熙遞過來的針線,照著司熙剛才教她的那樣,也像模像樣地將另一件衣服的窟窿縫補了起來,心有成就感地對司熙笑了笑。她慢慢地將剩下的衣物一件一件地縫合,司熙也沒有閑坐著,和岱新一起做著剩下的活,就像民間一對尋常夫妻,雖沒有在說話,但空氣中彌漫著祥和溫馨的氣息。
打點好所有的東西后,二人來到門口,司熙伸手欲將司熙扶上馬車,可是見岱新突然停下腳步,望著遠邊的一輪圓月出了神。
“怎么了?”
“今晚的夜空好美,不如我們一起走回去?”岱新提議道。
司熙想了想答道:“好。”
兩個人一路走著,不知哪戶人家院子里的梅花香飄了出來。初戀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一切都若有若無,淡香中卻自有一番濃郁。司熙想到受了傷只剩一口氣的男孩,流浪貧窮的少女,昔日的記憶掠過,不禁淡淡地笑開。
“你好像很喜歡月亮?”司熙開口問道。
“在我小時候,我不叫岱新的時候,我的名字就叫月兒。我外祖母說,因為我出生在夜晚,那時天空掛著一輪新月,母親還沒來得及給我取名就死了。所以外祖父為了紀念我母親,就給我取名新月,小名叫我月兒。后來我回到了永安,給我改了名字,為了紀念我母親,就保留了一個新字,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叫我月兒了。”一想到母親,岱新的眼神就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哀傷。
月兒,這是司熙在心底默念了千百遍的名字。
“新月,很好聽的名字,像是月光那般給人帶來柔和之感。”司熙稱贊道。
“那你呢,聽說你以前不叫司熙,這是圣上給你賜的名字。”
司熙點了點頭,“在我幼時,我叫霍陽。姑母未進宮前,我們霍家的日子并沒有很好過。那時姑母在長公主府里當侍女,每個月省吃儉用,發的工錢都用來補貼家里。我母親去世的也很早,所以父親和姑母是我在世上最親近的人。姑母每個月的公假,都會回家與我們團聚,那個時候日子雖然清苦,但我覺得很快樂,我的爺爺是個木匠,所以父親常常會教我雕小木人,姑母識的字多,會教我讀書認字。后來姑母入宮為妃,父親被提拔作為將軍,我也被接入宮里,與司衡一起長大,雖衣食無缺,但我卻常常看不見父親,我還是懷念從前在農屋的日子。沒過多久,父親戰死了,圣上見我可憐,便給我賜名司熙,與司衡排司字輩,雖然我的成長沒有父母的陪伴,但是圣上與姑母對我如同親子,我少時發熱長水痘,他們倆不眠不休地照顧了我幾晚。他們對我的恩情,我只能在戰場上報答,為西齊守住江山社稷,排解內憂,讓司衡順利繼位。”
月華如絲,司熙像是微醉于這良辰美景下,話也變得多了起來,回憶起了過去。當他提到司衡時,司熙發現岱新竟能如同無事人這般,或許她真的已經看開放下了。
“聽說你十幾歲就已經入軍營了,軍營的生活是不是很艱苦?”岱新好奇問道。
“我第一次去軍營的時候,當時并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一路從小兵做起,不靠任何人,才走到今日的位子。”
他們繼續走著,月光灑在他們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司熙一路興致勃勃地講著在軍中的見聞經歷,岱新也耐心聽著故事,時不時緊張,時不時又驚呼。
沒過多久,桐丘便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也是岱新來到桐丘第一次看到雪景。才過一個晚上,路上的雪便積得厚厚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與遠處的山巒交相輝映,形成了一副宛如畫卷的壯麗景象。
岱新一向怕冷,如此一來,要是沒什么特別的事,除了救濟堂,外面她哪里都不愿意踏足,只愿在屋內待著。但是有一個地方是個例外,便是司熙的軍營。
司熙的咳嗽總是反反復復,他回來的晚,清沅怕太遲喝藥效減弱,所以還是會麻煩岱新在晚飯后將藥送到司熙處。司熙在桐丘要管理的事情很多,有時候也抽不出時間來見岱新,岱新一般也是將藥轉交給流光,拜托流光看著司熙喝下去。
今晚是岱新最后一次送藥,清沅說喝了今天的藥后便可以停一陣子了。
一進帳營,岱新便驚訝于今天居然司熙在賬內。
“怎么?看到我好像很驚訝似的。”司熙將闔手中的書本闔上放回了書柜上。
“這是最后一貼藥了,清沅說你可以停幾天,看看身體狀況。”岱新緩緩解釋道,“你一定很忙,我就不打擾你了。”
“岱新——”司熙叫住了她,“雪大路滑,等雪停了再走吧。我今日沒有什么軍務要處理。”
岱新的眼中掠起一絲笑意,他們的關系與她剛來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有熱酒嗎?”岱新問道,這么冷的天,有壺暖酒,身子也才能暖和起來。
司熙的嘴角勾起一弘淡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