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紛飛,酒壺架在鐵網上,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充斥著整個屋內。炭火熊熊燃燒,將整個屋子映得溫暖而明亮。
“以前在永安,父親忙于官事,家中根本沒有人可以管束我,于是我就經常去酒窖偷酒,用火爐烤熱,在房里悄悄地喝。”
“在這里會想家嗎?”司熙試探性地問道。
初始來這里時,對于一切都不適應,桐丘夏熱冬冷,瘟疫橫行,身邊沒有一個朋友,就連最在乎的司衡也沒有問候她半句。那時的她,每一時時刻刻都想回永安。可自從來到救濟堂,慢慢接觸了司熙、清沅、清前還有許許多多的大夫,在了解了在這里所有人所做的事后,她原本枯燥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岱新搖了搖頭,“就像你說的,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我是罪臣之女,除了這里,沒有地方可以容得下我了。你說得對,我的一腔愛意,在司衡眼中,權衡利弊下,根本不算什么。在桐丘這幾個月,我做了好多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我學會了如何照顧小童,如何煮飯,如何配藥,如何縫衣,如何整理一個亂糟糟的房間,這樣早晨眼睛睜開,眼前的生活都是新的,仿佛我的生命也跟你們一樣,有無限的可能性。可在永安,我好像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可是我的內心還是不開心與空虛。”
“你不要怪司衡。司衡作為東宮太子,需要承擔的責任,考慮的因果比平常人多得多。”
“你也未免太大度了些,我與司衡,說難聽點,是偷情,我們如此不顧你的面子,搞得整個永安城知道我們的事情,你居然還為他說話?你都不介意我和他進行到哪一步了嗎?”
“我不在意,這都是過去的事了,起碼現在你在這里陪著我不是么?我爹曾經說過,人若一直著眼過去,便過不好現在,更別談未來之事了。”
岱新從未想過司熙會這般回答,也感嘆于他的豁達,她說道:“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我從前從未考慮過你的感受,還有謝謝你。我知道孫姨娘能夠進御史臺照顧我父親,都是你在暗中打點。我實在欠你太多。”
“你從未求過我,所以也并未欠我什么,我也應該對你說聲抱歉。”熱酒徹底打開了兩人的心房,司熙繼續說道,“兩個人的婚姻,女子也有說不的權利,對不起,我們本就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是我與圣上剝奪了你的拒絕的機會。”
岱新淡然一笑,“都過去了。”
若是從前她聽到有人向她低頭,她一定會更加趾高氣揚,但逐漸地她明白了,有時候一個人向另外一個人低頭,也有可能是份愛。就像她說的,她已不再是從前的岱新,她也更加愛現在的自己。
“等你父親的風波再淡些,我會向圣上懇求,解除你我二人的婚事。或許天意便是如此,太陽與月亮注定不能相遇,不能夠長相守在一起。”司熙一口氣將酒杯中剩下的熱酒飲盡。
岱新撓了撓頭,“你是霍陽,我是小月,我們不就在這兒遇見了嗎?”
寒風輕輕拂過,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舞動著宛如天仙的羽毛。整個世界都沉默了下來,只有雪花輕柔的降落聲和風吹過樹枝的沙沙聲在寂靜中回蕩。
這日下午,岱新剛從孤兒院走出來到正堂,便看到許多人在院子里排隊看病,許是重癥病人那里需要太多人幫手,今日只有清沅一人在院中又看診又抓藥,她走上前去,與清沅相識一笑,岱新不用開口,清沅也知道岱新要干什么,這種無言的默契逐漸產生。岱新拿起清沅身旁一打的藥方,走進藥物幫著抓藥,
“清沅,半夏快沒了,可能撐不到明日了。藥鋪老板怎么還沒送來?”岱新探出頭問道。
“老板說送貨的車隊會在路上耽擱了幾天,最快也要是后日才能送到。”清沅苦惱道,“不過救濟堂后面的那座后山的半山腰,有一些野生半夏,要是能采到倒可以先入藥。”
“我去吧。”岱新一把將地上的藥籃拿起,“我知道半夏長什么樣子,你先繼續看診,我去去就回。”
岱新從小在農村長大,經常爬上爬下,雖后來來到永安許久不折騰,但爬到半山腰對她來說簡直輕而易舉。找起半夏并不難,她近來學習藥理,一來到半山腰時便看到半夏,連忙拿出鐮刀采集。
正想下山時,一抬頭,發現夜色早已暗沉,繁星不知什么時候也悄悄地爬上了夜幕,她很少見過如此絢麗的星空,加上剛才爬上爬下的疲憊,她隨便找了一處空地坐了下來,享受這漫天星空帶來的治愈。
不知過了多久,岱新隱隱約約聽見司熙叫她的名字,聲音忽遠忽近。她的心下一暖,大喊道:“司熙,我在這兒。”
司熙撥開樹叢,見到岱新坐在地上,急忙跑到她的身旁,詢問道:“是不是哪里受傷了?”
“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岱新揮舞著籃筐里的草藥,“我已經采到藥了,當我想下山時,卻被這夜空迷住了,所以便貪心想多看一會兒。”
司熙送了一口氣,也坐在岱新的身邊,他自幼就喜愛天文,更喜靜謐夜空鑲嵌著著繁星所帶來的震撼,后來在明澤書院時也借讀了一系列的書籍。
“永安城經常燈火徹夜通明,很難看到星河,沒有想到在這個密林里有這樣的景色。”岱新驚嘆道。
“自然的美最是簡單,干凈,卻有帶給人最無限的遐想。”
幾秒過后,兩顆發光的流星劃過天際,轉瞬即逝。
“哇——好美啊——”岱新忍不住驚呼了出來,兩人齊齊望向天空。
“可是為什么越是美好的東西就是越短暫呢?”看著已消失的流星,岱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世間所有的東西都會有消逝的時候,我們終有一天也會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刻在我們心里那些美好與回憶,是永遠不會離開的。”司熙認真說道。
冷風吹來,岱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司熙見狀扶起岱新,“風大了,我們下山吧。”
月色朦朧下,司熙看見岱新的衣服有好幾處的劃痕,手上也有被野草留下的刮痕,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沒未被岱新捕捉到,他蹲下身,示意岱新上來,“山上路滑,我背你下山。”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上山,也能下山。”
“天黑了不容易看清路,我這邊走慣了會認得。你如果受傷了,清沅還要分心照顧你,為了自己,為了清沅,就讓我背你下山吧。”